“人總是不能交給他們的,咱就是給他們湊錢唄,要多少錢給他們多少錢,隻要把人放出來就行。”母親當即就對芸姑媽說道。
“梁月成做這種空頭生意,手麵可大著呢。”芸姑媽為難地說著。
“欠他們多少錢?”我母親關切地問著。
“你想想,一船石油值多少錢?”芸姑媽向我母親反問著說。
“唉喲,這可是難為我了,我怎麼知道一船石油是多少錢呀?”
“湊不齊錢,人就休想放出來,天知道他們會如何對待咱們的人呢。”芸姑媽麵帶恐懼地說著。
“我們想辦法,絕不能看著事情不管的。”我母親對芸姑媽保證著說。
“大嫂說能有什麼辦法呢?”芸姑媽含著眼淚對母親說,“實話對大嫂說吧,嫁給梁月成之後,我才知道梁月成原來一半是個騙子,別看他汽車坐著,樓房住著,那全都是他用嘴皮子騙來的。唉呀,咱可是沒見過這種人的活法兒,怎麼一個錢沒有就敢買汽車、住樓房呢?人家就敢,明明是欠著人家東來銀行的錢,下午人家就要歸帳,上午還一點辦法沒有呢,中午吃飯的時候,款子齊了,聽著都害怕。有時候我也問他是從哪兒弄到手的錢,他隻笑笑對我說,錢唄,不就是大河裏的水嗎,想幾時挑上來,一動手,就挑上來了。他們說這是本事,咱看這是不要命,你每天拆東牆補西牆,萬一到了有一天拆不了牆的時候,怎麼辦呢?”
“以前我也聽茹之說過,天津衛這麼多的公司、洋行的,其實有許多家是做空頭生意,買空賣空,大阪公司就吃過不少的虧,說是一船棉紗進港了,你這裏連碼頭都給他定下來了,可是和對方一聯絡,說是壓根兒就沒有這條船。可是你才退了這筆定貨,沒過多少日子,一船石油進港了,茹之說真鬧不明白這些人怎麼就有這麼大的本事,滿天下大把抓,抓到什麼是什麼。”我母親也對芸姑媽述說著。
“我們和這種人家也真是門不當戶不對了,隻是誰讓我多年有病,不能說人家呢?到最後也才做了這麼一個填房。有些事,我也想學大嫂的樣子,無論是什麼忍不下的事,就自己一個人任勞任怨地忍下了;可是我做不到,我還是想和大嫂說說,說出來我心裏也痛快。不瞞大嫂說,自從進了梁家的門,我就預感到不會有好結局的,梁月成的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壞,一個比一個嬌。就象他們的爹有多少錢似的,每天上學都要車接車送,這個不吃,那個不吃地,其實他們原來也沒吃過什麼山珍海饈,就象是什麼王孫公子、金枝玉葉似的。我早就料到,遲早會有這麼一天,梁月成在外麵拿了人家的錢,交不出貨,錢也沒了,債也欠下了,到那時傾家蕩產,大家也就別過了。可是,我也想過,真若是到了那時候,又能夠怎麼辦呢?也還得是侯姓人家的累贅,你能說我一個人回到侯家大院裏來,梁家的人,一個也不放進來嗎……”
“姑奶奶也是多想了。”我母親攔住芸姑媽的話,對她說著,“我們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家呢?我們侯姓人家娶媳婦兒不圖人家的門第,嫁女兒不貪人家的錢財。娶進門來的媳婦兒,你原來就是皇親國戚,進到門來,也得隨侯姓人家的規矩,不能因為你是皇姑就可以不拜公婆。嫁出去的女兒,無論婆家是貧是富,我們家的女兒沒顯過闊,不能在公婆麵前擺千金小姐的架子。芸姑媽放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梁家的事,就是侯姓人家的事,有我說的話放在這裏,無論遇見什麼事,一定不會看著芸姑媽的難處不管。你隻管說說你的想法就是了。”
“事到如今,我還能有什麼想法呢?就是一個救人唄。”芸姑媽對我母親說著。
“芸姑媽呢,這事你對我說了,也就是對老祖宗說過了,先別讓老祖宗跟著一起著急,咱們看先能不能想出個妥切的辦法來。”說著,我母親打開首飾匣,取出了一隻紅寶石戒指,然後又對芸姑媽說著:“家裏的日月呢,平日該怎樣,你還是怎樣支持。芸姑媽知道,咱們家的規矩,各房各院是不放現錢的,我這裏有一隻戒指,等侯家輝來了,我讓他拿出去換了現錢,隨後就送到芸姑媽家裏去,至於贖梁月成的事,我這就找茹之回來商量。”母親的一番安排,感動得芸姑媽熱淚盈眶,她已經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是拭著眼淚兒,緊緊地抿著嘴唇。
奶奶房裏派下了人來,問芸姑媽回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我母親回答說,請老祖宗放心,芸姑媽就是想和大嫂說說話,坐一會兒就回去了。
這樣,隻吃過了午飯,芸姑媽就匆匆地走了,飯桌上我奶奶還向芸姑媽問六叔萌之日常起居有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芸姑媽說讓奶奶放心,六叔萌之在芸姑媽家裏住得很好,飯量也比初到的時候大多了。我奶奶說,要不怎麼就說不能總放在家裏寵著呢,到了生人家,不吃沒有別的好吃,他也就湯湯水水地什麼全吃了。我母親說,人家芸姑媽家的飯可好著呢,人家是西洋式的飯菜,吃牛肉洋蔥,還喝咖啡呢,聽得我奶奶當即就笑了,隨之她就對大家說:“那個咖啡我可是見識過了,霍香正氣水是什麼味道,咖啡就是那個味道。”說著,大家一起全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