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月不知道我母親打的什麼主意,她又不敢多問,在我母親再三的催促下,梁小月才穿好衣服,不得不隨我母親到勸業場去了。
在勸業場,我母親給梁小月買了新衣裙,買了遠足鞋,買了遮陽帽,出來之後,還買了許多吃的,還買了幾冊書,直到我母親向梁小月問道:“買夠了嗎?”梁小月點頭說買夠了,這時,我母親才和梁小月一起回到他們家來。
回到梁家,把東西放下之後,我母親板起麵孔對梁小月說:“現在,你到醫院去,向你母親道謙,你對你母親說,你錯了,你剛才純屬胡說八道,求她不要和你一般見識,你向她保證,從今之後,再也不說那些混帳話了。”
梁小月嚇呆了,她隻是低著頭站在我母親的對麵,一迭連聲地說:“舅娘別生氣,我這就去醫院向母親道謙,都是我的不對,我惹母親生氣了。”
人們常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而對於我奶奶來說,那就是老祖宗不出門,更知天下事了。
從桃兒一雙手的變化上,我奶奶得知梁月成破產、芸姑媽跟著梁月成一起受窮的事,而我奶奶得知芸姑媽發病,說起來就更顯得離奇了。
那是在芸姑媽發病的第三天,我母親和桃兒一起到醫院看我芸姑媽去了,我奶奶就是覺著六神無主,一個人在房裏怎麼也是安不下心神兒來。
恰正是在這時候,吳三代站到窗下向我奶奶稟報說外麵有個仙姑化緣。仙姑,就是尼姑,世人稱有身份的老尼姑為仙姑,就和稱成正果的和尚是高僧一樣。有一位先生不知此中的道理,他以為和尚既然有高僧之稱,那尼姑也一定有高尼之稱了,於是這位老兄就在他寫的一篇小說中,寫下了“來了一位高尼”的妙語,讀到這段文字時,我真流了滿頭的大汗,我真為敞同行中有此等不知汗顏的人,而感到對不起人家出家人呢。
尼姑化緣,是家常事,尤其是我們這樣的人家,幾乎每天都有僧人、道士、尼姑、道姑來化緣,他們有的挎著香袋,有的還帶著黃絹封冊,我奶奶發下話來說是布施多少錢,化緣的僧人、道士就問府上有什麼求告。有時候我奶奶就說保佑著孩子們平平安安的吧,於是化緣的僧人、道士就在黃絹封冊上寫下我奶奶的求告,於是從此,我們就有了保佑了。
今天聽說又來了化緣的仙姑,我奶奶也沒當做是一回事,我奶奶隻是對吳三代說了一聲“布施兩元錢吧。”也就算了。可是吳三代走了之後,過了一會兒時間他又回來了,這次他還是站在窗外向我奶奶稟報著說:“仙姑不收布施。”
“她要什麼呢?”我奶奶隔著窗子向吳三代問著。
“仙姑雙目含淚地隻是向著咱們府上望著。”吳三代回答我奶奶說。
“快把這位仙姑請到正廳敬茶。”我奶奶一聽說有個尼姑衝著我們家的大門掉眼淚,心裏就是一沉,她預感到我們家要出事了。
我奶奶叫來杏兒,攙扶著她走到前廳見過仙姑,向仙姑施過大禮,然後這才對仙姑說道:“俗家宅大人多,子孫之中難免有人會欠下有悖祖德的孽債,仙姑濟世為懷,還望仙姑點化一二。”
仙姑倒也沒有說我們家有什麼不好,她隻是把一掛念珠送給了我奶奶,然後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再什麼話也沒說,就歎息著走出院門去了。
仙姑才走出院門,我奶奶正看見我老爸帶著宋燕芳匆匆地從車上下來,走進了胡同,當即,我奶奶就一怔;待到我老爸走進家門,還沒容我奶奶向我老爸詢問,我老爸倒先向我奶奶問起了話來:“芸之沒事了吧?”
“你說什麼?”我奶奶轉過身來,衝著我老爸就問了起來。
這時,我老爸才發覺自己說漏話了,馬上,他強做出一副笑臉,向我奶奶說著:“也是在塘沽住得太久了,燕芳說應該回家看看了。”
我奶奶是何等精明的人,她怎麼會被我傻兮兮的老爺騙了呢?不等我老爸再說話,我奶奶就對我老爸說:“景福怎麼什麼事情也不對我說呢?”言外之意,明明是對我母親有看法了,責怪我母親什麼事情都一個人做主,瞞住我奶奶了。
“大奶奶也是怕老祖宗分心。”宋燕芳討好地向我奶奶說著。
“什麼事情,也比不得你們兩個人的事讓我分心,怎麼就做上姨太太了。”我奶奶向著宋燕芳嗆白著說,明明是罵宋燕芳添亂。
宋燕芳挨了罵,再也不多嘴了,她快碼兒地走進院來,鑽到我母親的房裏來了。我母親不在家,她就隻是向杏兒詢問我芸姑媽的事。
下午,轟轟烈烈,浩浩蕩蕩,大隊人馬,來到了馬大夫醫院,我奶奶、我老爸、宋燕芳、九叔菽之,後麵還跟著吳三代。馬大夫醫院的護士嬤嬤看著來了這麼多的人,立即就把他們攔在了醫院的門外,隨後就跑進醫院來,把我母親找了出去。
這時候,六叔萌之早就趕到醫院來了,六叔萌之陪著我母親從醫院裏走出來,向我奶奶說道:“大嫂是怕母親耽心,所以才沒對母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