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1 / 3)

我老爸花了一筆錢,在天津商會以梁月成的名義注冊了一家比德隆公司,又在北方飯店給他租了一套房間,讓侯家輝給他跑街,從此梁月成就每天到他的比德隆公司“上班”去了。

比德隆公司開張之後,一連三個月沒做成一筆生意,每個月,我老爸都要替他們付上千元的房錢,再加上立公司就要有花銷,梁月成和侯家輝都吸煙,越沒有生意做越要喝茶,每個月光是煙錢茶錢,就又得是一千元。我老爸每次回來總是向我母親報怨:“說是給他們立個公司,其實就是白把錢往大河裏倒,還不如白養著他們呢。”我母親自然不說話,反正這是我奶奶出的主意,有什麼意見找最高領導說去。

不過,人們也常說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到了第三個月,比德隆公司做成大生意了,而且旗開得勝,還真就賺了一筆錢。據侯家輝回來說,那也是走路踩著了一隻金元寶的巧事,一家日本照相機公司倒閉,積壓在庫裏的一批照相機當廢鐵賣了出來,梁月成慣於做這種倒手的生意,他當機立斷,就把這批照相機買下來了,買到手之後,他又製作了一套模具,把日本照相機打上德國照相機的標誌,還在報上登了廣告,說是德國照相機進入天津,還玩了有獎銷售,一個買了一架這種照相機的人,打開包裝一看,裏麵一個“獎”字,當場兌現,拿了一萬元就走,卡嚓卡嚓,就有記者照相,這一下,天津人瘋了,會照相不會照相的全出來買照相機,都說裏麵還有20個大獎,等到這批照相機全部賣出去之後,第二個大獎也沒出來,好在也沒有人出來追問,楞是讓梁月成發了一筆小財。

梁月成發了財做什麼?先做一套西裝,也給侯家輝做了一套西裝,侯家輝穿上西裝到我們家來,一進門,吳三代就向他問道:“家輝少爺的汽車停在哪兒了?”侯家輝沒有回答,一頭就劄到我奶奶房裏去了。

我奶奶讓侯家輝轉告梁月成,好生地做生意,別總想著發大財,坑蒙拐騙的事,萬不能再做了,到頭來吃虧的一定是自己,害人者必害已,老祖宗留下的話,沒有錯兒。

侯家輝對我奶奶說,梁月成倒還是個有情意的人,他說自己對不起我芸姑媽,他派侯家輝到侯家大院來詢問芸姑媽的情況,我奶奶就對他說,告訴梁月成芸姑媽要在侯家多住些日子了,現在每天隻在她的佛堂裏做功課,外麵的什麼事也不讓她知道,有桃兒陪著她呢。

一場大病,芸姑媽在馬大夫醫院住了三個月,好不容易說是心髒穩定了,我奶奶才把芸姑媽接到家裏來。一進侯家大院,我奶奶就對芸姑媽說,從今之後,你就當自己不是這個世界裏的人了,福禍榮辱,一切都與你無涉了,你隻管自己去念佛,外麵任何事情,你都不要過問了,隻有這樣,你才能保住一條命。幾時身體徹底好了,幾時再回你們梁家去。如今你是一個有病的人,愛惜大家、愛惜自己,你就遠離開紅塵世界吧。

芸姑媽後跨院的房間,早收拾得窗明幾淨,住在裏麵就和住在仙界一樣,沒有一絲塵土,沒有一絲聲音,外麵的什麼事情,也傳不到裏麵去。而所謂的做功課,就是抄寫經文,男人信佛和女人信佛不一樣,男人信佛,要做佛事,還在研究佛學,窮究佛理,最後成正果,到了淨界,封了佛號,少說也是一名羅漢。而女人信佛,就隻是獻身佛門,她們做佛事,而不求正果,她們讀經,而不窮究佛理,最大的使命,就是抄寫佛經,一代一代地把佛經留傳下來。我芸姑媽和那位老尼姑,每天就是抄寫經文,當然不是一般的抄寫經文,我奶奶給我芸姑媽買的黃絹,還讓吳三代到金店去買了“碗兒金”,所謂“碗兒金”,就是一隻大碗,碗裏粘滿著金子,寫字的人用毛筆在碗裏蘸著金粉,再在絹上寫,如此寫下的經文,可以保存上千年。

芸姑媽的生活極有規律,早晨6時起床,在桃兒的服侍下洗嗽之後,用過早飯,老尼姑就該來了。至今我還記得那位老尼姑的樣子,也看不出她是多大的年紀,隻見她永遠是穿著一件灰布長袍,沒有紐扣,就是用布條係著大襟,戴著一頂黑色的尼姑帽,腳穿一雙芒鞋,白布襪,走路時不抬頭,不向四周張望,身上老是一股舊木家俱的味道,看著就讓人感到不舒服。

老尼姑在桃兒的引導下,往後跨院走,她好象也不想認路,就是桃兒在前麵走著,她跟在後麵,永遠是低著頭,我相信她從來也沒有看過我一眼,有時我在院裏的方磚上寫字,正趕上她從我身邊走過,我蹲在地上抬頭向上看她,她一點也沒有看我,絕對的目不旁視,走路時就看著自己的腳尖。

整整一個上午,老尼姑就在後跨院裏和芸姑媽讀經,也不在我們家吃飯,到了吃飯的時候,她一定從後跨院出來,還是跟著桃兒,低著頭地走出去。我想象不出她說話是什麼聲音,我也想象不出她怎麼喝水吃飯,我感到這不是一個和我們一樣的人,這是一個沒有一點人間牽掛的人。

老尼姑走了之後,芸姑媽休息一會兒,然後就在桃兒的服侍下抄經,蘸一點金粉,寫一個字,一個下午,也就是寫上一百多字,還不能太累了,就是消磨時間罷了。晚上,芸姑媽早早地就睡下了,這時桃兒到我奶奶房裏去,稟報芸姑媽一天的情形,我奶奶聽過之後,再囑咐桃兒一些話,桃兒這才再回到後跨院,照看芸姑媽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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