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2 / 3)

除了桃兒之外,任何人也不許和芸姑媽接近,就連我母親也不許進到後跨院去看望芸姑媽,我奶奶說,隻要芸姑媽一看見我母親,她就能從我母親的臉色、眼神兒中看出梁家和侯家的事情來,那時候她一多慮,說不定就又會發病,而馬大夫說,芸姑媽是再也不能發病了。

芸姑媽遠離塵世,與我們毫不相幹,最最重要的是,桃兒姐姐再也不能和我們在一起了。每次桃兒姐姐到我母親房裏來,我母親除了向她詢問芸姑媽的身體情況之外,再也不對她說任何話,我母親怕桃兒把家裏的種種變化帶進到後跨院去,影響芸姑媽的心情。桃兒姐姐倒是和我們的感情重,每次到母親的房裏來,她總是把我拉在身邊,這兒那兒地查看著,她還問我杏兒都哄我做什麼玩?還向我詢問哥哥、姐姐的功課,考第幾名?等等等等。

那一天是星期六,正趕上六叔萌之從輔仁大學回家來,桃兒到我母親房裏來的時候,六叔萌之和九叔菽之也正在我母親的房裏,六叔萌之向桃兒詢問過芸姑媽的身體情況之後,就對桃兒說:“你照料芸姑媽的生活,我向你表示感謝,可是你千萬可別跟著他們一起信那些看破紅塵的鬼話,芸姑媽的心髒已經不行了,母親這樣安排隻是為了保住她的生命,你還有自己美好的未來,我們的一切全都在這個世界上呢。”

“六先生也太把桃兒看得重要了,桃兒就知道把姑奶奶照料好是自己應盡的本份,什麼未來不未來的,那就和桃兒沒有任何關係了。”桃兒對六叔萌之說著。

“我對你說過多少次了,你這個人就是不能建立起自己的自尊,每一個人生下來都是平等的,都享有同等的權利。人類分為主子和奴才的時代早已經一去不複返了,你在我們家裏做事,這最多也就是一種勞動,一點也不涉及你的人格。從人格上說,你和我是一樣的。”

這時,我母親就在一旁對六叔萌之說道:“你說的這些道理,桃兒全懂。我們也沒有傷害過桃兒的人格。”

“懂是一回事,而從心裏堅信又是一回事。”九叔菽之這時也幫著他哥哥說話,九叔菽之向我母親說著:“桃兒再明白自己是一個有人格的人,她也還是不敢相信,她也有同等的權利,有朝一日,她也能夠成為我們家裏堂堂正正的一名成員……”

“騰”地一下,桃兒的臉燒成了一塊紅布,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一轉身,桃兒就跑出門去了,一直到走出好遠,大家才聽見她向我母親說著:“少奶奶,我該回姑奶奶那裏去了。”

桃兒走了之後,六叔萌之和九叔菽之把我母親圍在了當中,向我母親發起了進攻,先是我的九叔菽之向我母親問著:“大嫂,你是願意和新時代的新青年一起奮鬥、創造新生活呢?還是要做封建社會的殉葬品。”

我母親不理睬九叔菽之的問題,她隻是對九叔菽之說著:“我就知道一個人要先把字寫好,練了這許多年的毛筆字,一不見顏筋、二不見柳骨,自己就應該知道回房去好好寫字。”

這裏,我母親是說九叔菽之於書法上不見長進,臨摹了這許多年的《玄秘塔》,到如今寫出來的字看著活象是大斜塔,橫不平,豎不直,還不如哥哥、姐姐寫的字好看呢。

“什麼顏筋柳骨的,那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死功夫呢,讀死書、死讀書,讀書死,我們這一代人是再也不會做孔家店裏的屈死鬼了。”九叔菽之滿腦袋瓜子的維新思想,一心要做新時代的新青年。

我母親從來不和九叔菽之認真,聽過九叔菽之的話,我母親佯做生氣地向他說著:“什麼死呀死呀的,光說混話。快回去好好寫字,今天不見你寫出好字來,明天就不讓你上飯桌。”母親說著,還真就把九叔菽之推出去了,九叔菽之當然不肯走,他還要留在我母親的房裏幫助他的六哥說話,但我母親一下就把房門關上了,任他在門外嘟囔,就是不給他開門。

聽著門外九叔菽之走遠了,這時,我母親才對六叔萌之說起了話來。

“萌之,大嫂知道你是一個有誌氣的孩子,大嫂把家道中興的希望一直寄托在你和九弟的身上。你大哥就是這個樣子了,我還能希望他有什麼做為呢?他能從此安心,就是咱們一家人最大的幸福了,倘他再陷一步,我也不能總是這樣地跟著他生氣。你呢,肩上的責任重,所以你一定要謹於言、而慎於行。”

“我不明白大嫂要對我說什麼。”六叔萌之懵懵懂懂地對我母親說著。

“大嫂知道你受的是維新教育,那些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道理,你是不肯遵從的,你們平時總愛唱的一支歌,說什麼要‘唱出一個新時代來’,唱是唱,真做起來,也不那麼容易,在你們還沒有唱出新時代之前,大家還要規規矩矩地活在這個舊時代裏。大嫂給你們做了榜樣,你們不要辜負了大嫂對你們的期望。”我母親語重心長地對六叔萌之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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