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你說的話我也能明白,一個新時代不會在一個早晨自己來到人間的,但我們一定要去創造,要去為新時代奮鬥。”六叔萌之說話就象演說一樣,有腔有調,還不時地揮著手,要加重語氣。
我母親才不肯聽六叔萌之的說教,她進一步地向他說著:“你能有這樣崇高的理想,大嫂對你極是欣佩。大嫂隻是提醒你不要忘記你是侯姓人家的後輩,你的一言一行都要為侯姓人家著想。”
“大嫂,我遲早要從這個封建家庭衝出去的,而且,對大嫂明說,我還要把桃兒一起帶走。”六叔萌之的眼睛裏閃動出真誠的目光,在這種目光麵前,就連我母親也失去了說服他的勇氣。
“你打消這個念頭。”我母親斬釘截鐵地對六叔萌之說著,“你們和桃兒和杏兒一起長大,也算得是青梅竹馬了;桃兒和杏兒又是兩個這樣好的孩子,大嫂也不責怪你們怎麼會有了感情。大嫂隻是要對你說,如果你能知道這隻是一種年青人的夢想,早早地安下心來讀書,桃兒還能和你在一起多處些日子,大家也能多有些接近;倘若你不能明白這個道理,你也知道,桃兒早就到了應該回鄉下去成親的年齡了,桃兒又是大嫂房裏的人,大嫂怎麼會容許你產生那種傻想法呢?再說,倘若真是那樣,爹爹、老娘豈不就要怪罪大嫂了嗎?”
“我去向爸爸、老娘說明白,這事與大嫂無幹。”六叔萌之毫不退讓地說著。
“那你就要惹出大禍來了,你想過那會是一種什麼結果嗎?”我母親向六叔萌之問著。
“他們能把我怎麼樣?”六叔萌之毫不含乎地反問著。
“侯姓人家的規矩,世世代代沒有過娶婢為妻的先例,聽說老輩上也有過納婢為妾的惡事,家譜上有記載,那已經是革除族籍,亂棍打出家門了。”我母親非常嚴肅地對六叔萌之說著。
“我用不著他們把我打出家門,我自己知道怎麼走出這個家門的。”六叔萌之還是萬分堅定地說著。
“大嫂也不會讓事情發展到讓他們把你打出家門的地步。”我母親更是不肯相讓地說著,“我向你說明白,如果你不肯打消這個想法,明天我就把桃兒打發走,她母親已經在鄉下為她說好人家了。”
“大嫂!”六叔萌之幾乎是大喊了一聲,他“騰”地一下,就從椅子上跳起來了,強捺著心裏的激動,六叔萌之平靜了一下心情,才向我母親又說了起來,“我不相信大嫂會做出這種事來。”
“大嫂會做出這種事的,大嫂不能落這個千古的罪名。”我母親極端嚴肅地對六叔萌之說著,“大嫂不是不同情你們的境遇,大嫂把桃兒留在身邊,也許就是希望能有個什麼機會幫助你們實現夢想,但是你看出來了,那種異想天開的事是不會出現了,大嫂就想讓你們多相處幾天,彼此留下個好印象,將來天各一方,也多有一些回憶。隻是,無論怎麼樣,大嫂對你說最徹底的話,你的那種夢想是永遠不會實現的。”
“大嫂!”六叔萌之再也沒有說出話來,一回身,他就從我母親的房裏跑出去了。
本來,天時已經不早了,我母親正在想該不該把桃兒找來說說這些事,但還沒等我母親拿定主意,桃兒自己就到我母親的房裏來了。
桃兒沒有動感情,她隻是平平靜靜地向我母親說著:“桃兒想過,也許是到了桃兒應該離開侯家大院的時候了。”
桃兒的臉上倒沒有痛苦的表情,她也不象有什麼為難的事,平平淡淡,就象說一件與她無關的事似的。我母親也沒有什麼怨恨的表示,就是聽著桃兒的話,安安靜靜地在椅子上坐著。
“芸姑媽這幾天身體怎樣?”我母親向桃兒問著。
“睡得倒也還可以,飯量也大些了,可是說讓姑奶奶把外麵的事情完全忘掉,似是不大可能,時時地桃兒在一旁看,姑奶奶還是在想什麼事情。還有一次姑奶奶對桃兒說,她真是多餘到人間來呢。姑奶奶也是想得太多了,其實誰又不是多餘到這個世上來呢?”說著,桃兒的眼圈紅潤了。
“明天,還是要陪芸姑媽到馬大夫醫院去做檢查。”我母親提醒桃兒說。
“桃兒知道,衣服也早就準備好了。”
“那你也早些休息去吧。”我母親對桃兒說著。
桃兒沒有再說什麼話,她隻是走到門口時,回身向我母親看了一眼,還問了一聲:“少奶奶沒有什麼吩咐了嗎?”
母親沒有回答,桃兒看見我母親強忍著眼窩裏的眼淚,緊緊地咬著嘴唇,唯恐一不當心,就會嗚咽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