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津之後,杏兒當然不會向我母親打小報告,就算是杏兒是我母親的親信,可是我老爸和我母親的關係更近,今天她可以向我母親打我老爸的小報告,明天她就可能向我奶奶打我母親的小報告。做奴婢的精明,就在於你要時時擺對自己的位置,還要知道怎樣盡忠盡心,心計用錯了地方,不光沒有功勞,還可能毀了自己的前程。
杏兒對我母親說我老爸下星期就會把藥買回來,再沒有說什麼話,回身就往外麵走;倒是我母親把杏兒喚回來,向她問起了塘沽的情形,杏兒才又對我母親說道:“杏兒想,大先生在塘沽也應該有一處住房了,總借著人家的房子住,也不是個長久之計。”接著,杏兒就說起了她在塘沽看到的一切,她說,我老爸和宋燕芳雖然住在一處大公館裏,但是這處公館是人家的房子,過不了多少時間人家就會回來的,到那時還不知道我老爸和宋燕芳要住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這些年住在府裏,總覺著皇帝老子們住的地方也不過就是這樣的了,可是到了塘沽一看,才知道是少了見識,這塘沽的大公館,看著就嚇人,才走進大廳,就讓人覺得似進了宮殿一般,看著那個氣派呀,杏兒還真是沒見過呢。一比起咱們侯家大院來,就顯得寒嗆了,還是人家洋人會享福,怎麼就建成這麼好的房子來了呢?姑奶奶以前在英租界的房子,杏兒也去過,可是比起這次杏兒在塘沽看見的這處公館,那就又差著遠的了呢。”
我母親聽著,沒有說話,她隻是向杏兒問起宋燕芳的情形。杏兒回答說:“姨太太自然是和住後跨院時的情形不一般了,擺起姨太太的架子來了,罵傭人們走路的聲音象擂鼓;幸虧杏兒沒跟她到塘沽去,真到了塘沽,她還不得把杏兒折磨死呀光是每天晚上侍候她打算,就要活活把杏兒累壞的。”
“她還打算?”我母親向杏兒問著。
“做粗活的老女人說,昨天晚上的牌局直到天亮才散的呢。”杏兒如實地對我母親說著。
“她可是自由了。”我母親自言自語地說著。
“她還想收買杏兒呢,這不,還給我買了一隻首飾呢,說是哄著我好玩的,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說著,杏兒就把宋燕芳給她買的紅寶石胸針拿了出來。
我母親拿過紅寶石胸針來看看,確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也就是一小塊石頭罷了,我母親對杏兒說,既然是給你買的,你就收下,杏兒說什麼也不肯要,她說是要送給我姐姐玩,然後就出去了。
我母親自然知道杏兒說話極有分寸,她絕對不添枝加葉,隻是把她看見的一切如實地對我母親述說了一遍,一點也不加分析,也不做任何想象,一是一,二是二,她就看見了這些,她也就對我母親說了這些。
過了一個星期,我老爸高高興興地回天津送藥來了,他自以為是有功之臣,坐著洋車就進了胡同,走進大門,他才要向吳三代詢問我爺爺的情形,沒想到“嘩啦”一聲,吳三代又把大門關上了。
我老爸當即就楞了,“怎麼我一回家,你就關大門呢,怕我跑了不成?”我老爸向吳三代問著。
吳三代不敢大聲說話,他隻是向我老爸湊近了一步,悄聲地向我老爸說著:“老祖宗吩咐下的話,說是等大先生一回家,就讓老奴才把大院門關好。老奴才央求過老祖宗了,有什麼話隻管好好對大先生說,大先生是好人。”
“我怎麼不是好人了?”我老爸氣凶凶地對吳三代說著。
“老奴才放肆,看著老祖宗一次一次地為大先生生氣,老奴才也是心裏不安的,老奴才對老祖宗說過了,老祖宗立家規,老奴才不敢多嘴多舌,老祖宗真是要動家法,老奴才願意替大先生受皮肉之苦。”
越說越出圈了,怎麼我爺爺居然要揍我老爸不成了呢?站在院裏,我老爸做閃電式自我反省,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自己做下了什麼出格的事。
“大先生,老奴才是看著大先生長起來的,大先生有長進,老奴才的臉上有光,老奴才想,男人麼,有點什麼出格的事,也不至於惹老祖宗發這麼大的脾氣,怎麼這次老祖宗就把家法都拿出來了呢?”
這一下,事情嚴重了,前麵說過了,我們家的家法,是一個硬木做的戒尺,據說打在手上是很可怕的,動用家法,那就是說這個人犯下了不可寬恕的重罪,我老爸到底是惹下了什麼禍,竟然氣得我爺爺要對他動用家法了呢?
想著想著,我老爸一陣腦袋發暈,他一腳沒站穩,立即就歪在吳三代的懷裏了。“大先生,大先生,你這是怎麼了?”吳三代招呼著我老爸,隨之,放開聲音他就向人們喊道:“快來人呀,大先生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