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爸趕到靈堂,他還沒走進靈堂就嚎啕大哭,我老爸拍著棺材喊著我芸姑媽的名字:“芸之,芸之,你怎麼就走了呢?哥哥一肚子的話,還沒對你說呢,芸之,芸之,你怎麼就走了呢?”
六叔萌之和九叔菽之來到靈堂吊唁,他兩個人立在芸姑媽的遺像前抱在一起放聲痛哭:“姐姐,姐姐。”那哭聲讓人聽著撕心裂肺。
宋燕芳也趕到了靈堂,才走下車子,剛看見靈堂門外的喪幅,她就一扶牆壁幾乎跌倒了,經人們把她扶到靈堂裏麵,她一骨碌跪在了芸姑媽的靈位下麵,放聲地就哭出了聲來:“芸之妹妹,咱兩人沒好夠,沒親夠呀!”
桃兒向我母親撇了撇嘴,故意不去勸她,任她一個人跪在地上哭。
我爺爺和我奶奶沒有到靈堂來,白發人不能送黑發人,也是怕他們過於傷心,家裏就留下杏兒守著我奶奶。我奶奶坐在家裏隻是連連地自言自語:“我早就聽出她那句不祥的話了,怎麼就趕不回來了呢?”說著我奶奶又抽抽地哭了起來。
哥哥、姐姐和我自然都到靈堂來了,我和芸姑媽好,也一陣陣哭得勸不開。
馬家自然也來了人,舅舅和姨姨在勤姑的陪同下到了靈堂,向芸姑媽的遣像鞠了躬,勤姑還極有分寸地落了一陣眼淚,隨後舅舅和姨姨回去了,留下勤姑送芸姑媽下葬。
下葬的那天,每個人一輛馬車,是那種轎子馬車,車前結著黑布,馬頭上也戴著黑布花。梁小光由兩個人扶著走在路上,扛著“西方接引”的長幡,梁小月坐在一輛車裏,她一直哭了一路,後麵的一輛車,是我母親,我母親的馬車後麵,是六叔萌之和九叔菽之的馬車,哥哥和姐姐坐在他們後邊的一輛馬車上,最後麵的車裏是勤姑、桃兒姐姐和我。
坐在車裏,我隻顧著東瞧西望,心裏雖然也十分沉重,但那種悲痛的感覺沒有了,芸姑媽的葬禮,梁月成算得是極盡鋪張之能事了,光是哀樂隊,就是一百多人,坐在馬車裏,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哀樂隊後麵,是長長的送葬大隊,據說天津市稍稍有些名望的人物全都來了,他們慢慢地跟在哀樂隊的後邊,一步步地走著。
走過了一段路程,送葬的人們散去了,我扒在車窗上看,梁小月跪在地上向送葬的人們致謝,看著梁小月著孝服的樣子,真是十分可憐,這時,對於梁小月身上的壞毛病,我也就原諒他了。
就是在我看著外麵的熱鬧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桃兒姐姐倒在勤姑的懷裏哭了起來,桃兒緊緊地摟著我,勤姑緊緊地摟著桃兒的肩膀,桃兒就在勤姑的懷裏哭得全身打顫。我從來沒有看見桃兒哭過,更沒有看見什麼人象桃兒這樣哭過,這是一種從靈魄裏流出來的眼淚。我想,在我母親的身邊,桃兒不敢哭,她隻能把眼淚藏在心裏,此時坐在車裏,她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任由自己哭出來了。
“你也別太難過了,這些年在芸姑媽身邊,你也盡到了心。如果沒有你的照顧,隻怕芸姑媽也未必就會有這樣的壽數。人生一世,壽數是由天定的,我聽我們老祖宗說,活一百歲的人和隻活一歲的人,壽數都是一個樣的。芸姑媽這樣的好人,早早地走了,那是上天召她到極樂世界去了,留下我們這些人,是因為我們還有沒有贖完的罪。”勤姑撫摸著桃兒的頭發,一句句地勸說著她。
桃兒姐姐一句話也不說,她隻是嚶嚶地哭著,哭得那樣痛心,我偎在她的懷裏,我聽見她的心在哭。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姐姐對你說句貼心的話,早早地也應該有個打算了,我們姑奶奶是天下最好的人,她一定會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嫁出去的。”勤姑還在勸說著桃兒。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勤姑越是勸說,桃兒也就越是哭得痛心,到最後她索性雙手將勤姑緊緊的抱住,放開聲音哭起來了。
“唉,你這孩子,也是太重情義了。”勤姑摟著桃兒姐姐的肩膀,自言自語地說著。
車子走了一路,桃兒哭了一路,有時候,我感覺到桃兒的身子在劇烈地顫抖著,她哭得太可憐了,我就在她懷裏勸她說:“不是人已經死了嗎?你再哭,芸姑媽也是活不過來了。”可是桃兒不聽我的勸告,她還是無聲地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