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鬆齡常說顧青霞個性嬌癡,用楊柳和海棠形容顧青霞是蒲鬆齡詩歌特有的用詞。所以,《夢幻十八韻》實際上是曼聲嬌吟的顧青霞在蒲鬆齡夢中的變形。孫蕙風流倜儻,身邊女人很多,他還到處尋花問柳,經常沉湎在紙醉金迷中,“笙歌一派擁紅妝”,“雛姬抉上象牙床”,做他的侍妾實際上很痛苦。就像蒲鬆齡在《戲酬割製百》組詩中的一首所寫的樣:“漏板依稀夜二更,楦郎何處醉瑤笙?淩波露濕慵無力,斜倚危欄看月明”。

這很可能就是在寫顧青霞的感受:她盼望孫蕙對她多一點關懷,兩人多一點兒相處,但孫蕙並沒有這樣做,孫蕙不懂得惟一的愛,他憑著金錢和勢力對家庭內外的女人廣施雨露。在他心中,不管顧青霞多麼年輕美貌,多麼會寫詩吟詩,不過是他若幹普通侍妾中的一個。孫蕙可以跑到外邊欣賞“麗人聲價電紅樓”、“笑把金釵扣玉壺”,可以回家到其他姬妾房中卿卿我我,還可以跟丫鬟眉來眼去,就像蒲鬆齡在《戲酬孫樹百》的另一首絕句中所寫:“狡鬟不解東風恨,笑折花枝戲玉郎”。

孫蕙風流快活,廣結情緣,顧青霞卻隻能老老實實地等待孫蕙“臨聊齋人人生幸”,經常獨守空房。孫蕙姬妾太多,互相吃醋拈酸,這種旗搶的局麵甚至出現在蒲鬆齡的詩歌裏。《樹酉家宴戲呈》裏這樣寫道:"勃谿起幃房,開樽飲不痛。趙燕彼何人,容爾眼波送。

“隻要孫蕙多看了哪個女人眼,其他女人就鬧起來,家宴喝酒都喝不痛快。敏感、文弱的顧青霞處於這樣的“醋海風波”中,該是多麼無助,多麼可憐。

蒲鬆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非常欣賞的女詩人不被重視,不被憐愛,甚至被冷落,胸中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能不能照顧青霞呢?不能,因為“羅敷自有夫”。

蒲鬆齡對顧青霞一見生情,日久彌深,卻隻能把感情深深地埋在心中。說顧青霞受到孫蕙冷落有沒有根據?有,從蒲鬆齡的詩句裏可以找到。

蒲鬆齡南遊歸家第二年,即康熙十二年(公元一六七三年》,有一首長詩寄給孫蕙。寫詩的起因就是孫蕙來信告訴蒲鬆齡,他的一位內人死了,他傷心得官都不想做了。

蒲鬆齡安慰孫蕙說,“還應鞅掌酬明聖,莫為灰心決去留"一還是想想國家大事,想想皇帝的恩典,不要為一個女人就辭官吧!這個如此讓孫蕙動情的女人自然不是顧青霞,因為顧青霞的名字還繼續出現在蒲鬆齡後來的詩歌題目中。同一年蒲鬆齡寫的《又贈孫安宜》組詩中有這樣一首:“小髻雲髮香霧凝,垂肩絳帳剪紅燈。自家學作《長門賦》,不把千金賄茂陵”。

這是說孫蕙身邊有一位小美人,自己能寫(長門賦》,不必學陳阿嬌《漢武帝的皇後-color:

#ffff66》用千金向司馬相如買賦。孫蕙身邊能寫詩的小美人還有哪個?隻有顧青霞。而她如今要寫賦挽回郎君朝三暮四的心了。此後,蒲鬆齡又寫了組詩《閨情呈孫給諫》,從題目上可看出,孫蕙已到了皇帝身邊做言宮給事中。

蒲鬆齡的“閨情"是代孫蕙沒有帶到身邊的美人寫的,詩裏說,“千裏蕭郎去未旋"、“薄幸不來春又暮"、“淚中為寫相思字”、“晴窗睡起嬌無那,倚遍東風十二闌”……所有的詩句都表達一個意思:小美人思念遠在天邊的郎君,小美人快成棄婦了。康熙二十一年蒲鬆齡四十二歲時又寫有一組詩,在題目上明確注明是寫顧青霞的。在《孫給諫顧姬工詩,作此戲馬瑞芳揭秘聊齋誌異》贈》這首詩裏寫顧青霞給孫蕙做妾時年齡尚小,“當時垂髫初見君”。孫蕙足康熙八年(公元一六六九年)到寶應做知縣的,此後不久顧青霞成為他的侍妾,年紀大約十五六歲,比孫蕙小一半兒。顧青霞既摣長書法繪畫又能吟詩寫詩,因而受到孫蕙身邊其他女人的妒嫉和陷害,很痛苦。

“書法歐陽畫似鉤,誰知才思更風流。卓爾妒婦如相見,不敢高吟賦頭”。

實際上,當時的顧青霞已經被排除在孫蕙最得寵的女人之外了。孫蕙在京城做高官,顧青菝被丟在她非常不習慣的淄川孫家所在的荒涼山村。孫蕙家所在的村叫“奎山村”,我曾到那兒考察過,時至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那個地方的交通仍是不太方便。近三百年前,江南美女顧青霞就孤零零地待在那個小山村,整日以淚洗麵,“今日使君萬裏遙,秋閨秋思更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