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經過多年的探察思考後我發現,蒲鬆齡對孫葸的深惡痛絕主要是為了顧青霞。孫蕙會不會因為發現了自己當年的幕賓、一個窮愁潦倒的秀才居然對自己的小妾懷有特殊情愫,從而產生疑慮,既疏遠蒲鬆齡又冷落顧青霞呢?從蒲鬆齡的詩作中,我們還看不出這樣的跡象。直到孫蕙做給諫後,蒲鬆齡在他寫給孫的許多詩中,仍是持友好態度。

但是,在孫蕙和顧青霞相繼死後,蒲鬆齡對孫蕙的態度有了突發性變化。估計是蒲鬆齡因為美麗的才女顧青霞鬱悶而死,對執拷子弟孫蕙有了更進一步的汄識,才借《狐諧》把自已內心最隱密的怨恨抒發出來。作家借小說抒發隱秘的感情不是什麼稀罕事,九年前我參加一個中國當代作家和日本研究者的聚會,有日本學者詢問:“你們為什麼寫小說?”中國作家的回答各不相問,我至今記憶猶新。

一位寫抗日戰爭題材小說的老作家說“我寫小說就是要忠實地記錄偉大的抗戰爭”。

此語一出,日本學者的頭都低了下去。我的回答本分而俗套:“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大學發生巨變,我願意像巴爾紮克一樣,做時代的秘書,用我的新儒林三部曲一長篇小說《藍眼睛黑眼睛》《天眼》《感受四季》把這一切記錄下來”。

日本學者聞言點頭。

一位當紅的青年女作家說:“我寫小說是心靈的散步”。

日本學者笑了。另一位當紅的青年作家說:“我寫小說,就是借小說愛我在現實當屮想愛而不能愛的人,借小說罵我在現實生活當中想罵而不敢罵的人”。

日本學者先是愣廣一會兒,然後會意地笑了。這位靑年作家講得有趣而實在,他所說的內心隱秘大概是作家都有的,不過極少有人直言不諱。

蒲鬆齡寫《聊齋》,其中部分內容也是借小說愛自己現實中想愛而不能愛的人,借小說罵自己在現實生活中想罵而不敢罵或不好罵的人吧。《聊齋》中愛情故事當然不可能篇篇都和顧青霞有關,但顧青霞肯定影響到部分《聊齋》故事的創作,孫蕙的為人處世也肯定影響到了《聊齋》的走向。《狐諧》對孫蕙做如此“口孽”,是不是太不寬厚、太不仁義了?如果僅僅是出於對顧青霞的戀情,算不算重色輕友?非也。

蒲鬆齡通過顧青霞的不幸,把孫蕙及與其類似的花花公子們給看透了。這些人都是兩腳畜牲,《聊齋》裏寫的那個獵豔獵到自己親生兒女的韋公子,就是為他們畫影圖形。

他們玩弄女性,他們視美玉為頑石,他們焚琴煮鶴,他們根本不懂愛情,因此他們也不配有真正的愛情。真正的愛情可能僅僅是精神愛戀,它是心的呼喚,雖然永不挑明,卻強烈而持久地埋在心底,再通過想象、變形,將愛的本質力量神鬼狐妖化,將永遠的憐愛,將深沉的愛戀,將苦澀的暗戀,將相約來生的願望,曲曲折折、巧妙隱蔽地通過小說人物表現出來。這就是蒲鬆齡和他的《聊齋》。宦娘:人鬼情未了與柏拉圖式戀愛連城:舍命剜肉為佳人王桂庵:十七世紀的(魂斷藍橋)鳳仙:鏡中美人巧訓夫江城:河東獅吼與胭脂虎的女權主義賛慕則參姹紫嫣紅的愛情百花園“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愛情是什麼?愛情小說為什麼有永久的魅力?《情愛論》作者瓦西列夫說:“愛情是人類精神最深沉的衝動”。

德國先哲費爾巴哈說:“愛,就是成為一個人。"根據古希臘神話的浪漫解釋,在遠古,人是一種圓球樣的東西,有四隻手、四條腿以及四隻耳朵,一顆頭顱上長著可以同時觀察相反方向的兩張臉。人力大無窮,神通廣大,人的能力讓奧林匹亞山的眾神感到不安,天神宙斯最後決定,用一根頭發把人像切雞蛋切開。人從此變得軟弱了,隻能用兩條腿走路。人被分成兩半後,每一半都急切地想撲向另一半,糾結在一起,擁抱在一起,強烈地希望融為一體……於是,塵世間產生了愛情。愛情是文學作品的永恒主題,一代代作家探索愛情的秘密和愛情的魔力。愛情描寫隨著時代發展而發展,一曲《西廂記》轟動文壇,杜麗娘還魂又幾令西廂減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