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的是個深刻的社會問題,那就是:讀書人應該怎麼樣讀書?讀書和取得功名是什麼關係?特別耐人尋味的是,蒲鬆齡寫了郎玉柱脫胎換骨的轉變過程:郎玉柱本來是個苦讀書、死讀書,幾乎要因讀書而死的書呆子,一個不會跟人打交進的書呆子,在現實生活的折磨下,他懂得了讀書做官的道理,懂得了官場鬥爭的秘密,變成一個在官場中縱橫捭閡、克敵製勝的能人,這是多大的變化!郎玉柱是怎麼實現這樣的轉變的,蒲鬆齡在這裏邊又蘊蔵了什麼樣的哲理呢?我們先看看郎玉柱是怎麼讀書成癡,讀成呆子傻子的。郎玉柱是江蘇彭城人,他的父親做官傲到知府,級別不算低了,但是他為官清廉,拿到俸袖後不置辦田地房屋,而是買下滿屋子的書。郎玉杵的父親就酷愛讀書,這是個遺傳因素,用現在的話來說,郎玉柱身上就有讀書基因。父親死後,他對書更加癡迷了,但家裏窮,什麼值錢的東西都賣掉丫,但父親的藏書,他卻一本也舍不得賣。郎玉柱的父親在世時,曾寫過《勸學篇》,貼在郎玉柱的座位旁邊,郎玉柱每天誦讀,大聲地朗讀,還用白色的紗把《勸學篇》罩起來,怕時間長了上邊的字會磨滅。《勸學篇》是什麼?其實它就是宋真宗寫的《勸學文》: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莢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欲遂平生誌,六經勤向窗前讀。《勸學文》是在宣傳讀書萬能論:讀書是人生最重要的事,你不用花錢買田產種糧食,隻要好好讀書,書裏就有堆積如山的糧食;你不用蓋高樓大廈住,隻要好好讀書,書裏自然有黃金屋;你出門不要埋聊齋神鬼夢幻怨沒人前呼後擁,隻要好好讀書,書裏的駿馬良車一大堆;你不耍擔心娶不到好妻子,隻要好好讀書,書裏自然有如花似玉的女人;男子漢大丈夫要想實現平生誌向,趕快拿了六經到窗前勤讀勤讀再勤讀。後人把宋真宗的《勸學文》提煉成這麼三句話:書中自有黃金屋,書妒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顏如五。《勸學文》是從“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論點派生而來的,它是封建社會讀書人的座右銘,郎玉柱的父親用它來勉勵兒子。《勸學文》從表麵上看是勸學格言,其實它是中國源遠流長的"官本位”教朽思想的權威性表進隻有讀書才能做官,隻有做官才能得到金錢、利祿與美女。千百年來讀書人對“書中自有黃金屋、千鍾粟、顏如玉”的信條堅信不移。千千萬萬的讀書人都相信讀書做官這個遊戲規則,都遵守這個讀書做官的遊戲規則,為了金榜題名而十年寒窗苦讀,頭懸梁、錐剌骨,這非似不能算“癡”,簡直應當兌“精"。為什麼別人讀書是“精”,郎玉柱讀書就成了癡呢?因為郎玉柱對“書中有黃金屋,書中向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顏如玉”的佶條做了字麵直解與表淺化理解。

他確實相信書中真的有黃金屋、千鍾粟與顏如玉,他不知道黃金屋、千鍾粟、顏如玉並不真正存在於書本裏邊,而是說好好讀書就能做宮,隨著高宮原祿相應而來,黃金尾、千鍾粟、顏如玉等亨受才可以實現。郎玉柱二十多歲了,不求婚配,就是希望書本上真會走下個美人出來到他身邊。

他不知道,從“讀書"到“黃金屋”、“千鍾粟”、“顏如玉",有個最重要的過程,就是用聖賢書做敲門磚敲開仕途大門。讀書是手段,求官是目的,讀書求功名又常常是功夫在書本之外。郎玉柱對讀書的另一個誤解是,他讀書不是默默地看,而是大聲朗讀,不分白天黑夜地大聲讀,不分場合地大聲讀,來了賓客和親戚,馬瑞芳掲秘《聊齋誌異》不懂得噓寒問暖,還沒說上三兩句話,就旁若無人、搖頭晃腦地大聲誦讀起來。這不成了精神病?郎玉柱盡管用功,讀書讀到近於癡呆,卻就是考不中舉人。而過不廣舉人這個坎,什麼黃金屋千鍾粟、顏如玉,一概是妄想。可是,妙就妙在蒲鬆齡這麼寫了:郎玉柱竟然真的單純靠讀書就讀出丁鍾粟和黃金屋來了,這又是怎麼回事呢?有一天,人風把郎玉柱的書刮走了,他追書時一腳踩空,踩到占人窖藏的糧食,立即大離,汄為讀書果然讀出“千鍾粟”來了。對“讀書求官”這把鎖不開竅的郎玉柱自我感覺良好,又帶點兒偏執性想象狂,什麼事都往好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