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曾想那個逃卒言而有信,一拿到海捕告示就放了我。後來問我爹,才曉得他之所以要海捕告示,是想將功贖罪。”
“怎麼將功贖罪?”
“因為天正十二年,中丞大人……也就是管我們安西四鎮的節度使,得知葉勒鎮有不少逃卒,還有些邊軍作奸犯科,事後都逃進瀚海。此風不可長,中丞大人震怒,當即諭令有悔過之心的逃卒逃犯將功贖罪,隻要捕殺五個逃犯逃卒,之前所犯的事便可既往不咎。”
“明白了,那個帶著娃的逃卒是想用人頭換法外開恩。”
“你明白個啥!”韓平安瞪了他一眼,解釋道:“要知道那可是五個大秦逃犯逃卒的人頭,不包括瀚海上的馬賊和那些在我大秦犯過事的胡人,也就是說不能隨便砍幾顆人頭濫竽充數。”
西域自然是大秦的,但西域主要是胡人,真正的秦人並不多,大秦的逃犯逃卒更少。
想在氣候環境如此惡劣、地域如此廣袤,人心如此險惡的瀚海,找到五個並砍下五顆大秦逃犯逃卒的人頭,想想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灰衣少年醍醐灌般反應過來,沉吟道:“想湊夠五顆人頭,少說也要殺五十個馬賊。”
韓平安感歎道:“何況殺人容易,想活下來卻很難。”
“講完了?”
“沒呢。”
韓平安微微一笑,不緩不慢地說:“過了一年,我都把那事給忘了。突然有一天,一個十三四歲的娃,舉著一卷海捕告示跪在城門口。身邊擱著五顆人頭,還有一些能證明人頭身份的腰牌、刀盾和弓箭之類的東西。”
“他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眼神呆滯,身上血跡斑斑。可能那些人頭沒處理好,有好幾顆都腐爛了。也可能很久沒洗過澡,身上臭烘烘的,連在戰陣上砍人不眨眼的斥候都不願意靠近。”
灰衣少年禁不住問:“那個逃卒的兒子?”
“嗯,不仔細看,我差點沒認出來。”
“再後來呢。”
“我認出了他,確切地說是她。”
“什麼他不他的?”
“她不是那個逃卒的兒子,而是那個逃卒的閨女。可能瀚海上的人太壞,她爹擔心被馬賊看出她是個閨女,便讓她穿的像個男娃,以至於我被他們父女綁時都沒看出來。”
瘋子顯然為活命試圖拖延時間,不過講的這個故事挺吸引人,灰衣少年暗自發笑,但嘴上卻問道:“再後來呢。”
韓平安輕歎口氣,凝重地說:“我不隻是認出了她,也認出她身邊的一顆人頭。後來去辨認人頭的一個校尉也認出來了,竟是那個逃卒的,也就是她爹的。”
“她殺了她爹!”
“我爹盤問過,她就是不開口。究竟她爹是怎麼死的,全被瀚海上的風沙給掩埋了,她不說誰也不曉得。”
“那你爹讓她進城了嗎?”
“她拿著海捕告示帶著五顆逃犯逃卒的人頭回來的,況且她爹是逃卒,她又不是逃卒,我爹沒理由不讓她進城。隻是……隻是像她這樣的不祥之人不大好安置,雖然我們葉勒鎮最缺的便是女人,但沒人願意收留,也沒人敢娶她。”
“她連她爹的頭都敢砍,換作我,我一樣不敢娶。”
“事實上她不隻是砍下了她爹的頭,另外幾個逃犯逃卒的頭,估計有一半是她跟她爹一起砍下來的。至於別的馬賊……在瀚海逃亡的那些年,她和她爹一起不曉得殺了多少。”
灰衣少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樣的女子,微皺起眉頭:“她敢殺人!”
韓平安很認真很嚴肅地確認道:“她不隻是敢殺人,而且很會殺人。”
這個故事有點詭異,灰衣少年不想再聽,冷冷地問:“講完了?”
“沒呢,還有大結局,這個大結局跟你也有點關係。”
“什麼大結局,與我又有何幹。”
“當然有關係,因為我收留了她,她現在幫我殺人,並且就在你身後。”韓平安像看白癡似的看著他,似笑非笑。
灰衣少年怵然一驚,下意識回過頭。
赫然發現一個脖子裏掛著一個看著像眼罩之類東西的黑衣女子,不曉得什麼時候悄無聲息進了土屋,宛如鬼魅般站在身後。
然而,他都沒看清黑衣女子的相貌,甚至都沒來得及呼喊,頭已被黑衣女子抱住了。
緊接著,脖頸處一涼,鮮血噴濺而出!
他根本來不及感受痛苦,眼神中全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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