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臨頭居然想著女人,真是沒心沒肺。
難怪葉勒城裏的人都叫他“韓三瘋”,難怪他家奴仆都在背後叫他“瘋少爺”。
灰衣少年不想再聽他胡言亂語,打斷道:“韓平安,你想多了,我們隻是相貌有幾分相似。我有爹有娘,與你家沒半點關係。”
“你不是我爹在外麵生的娃,這麼說我爹得罪過你?”韓平安下巴有點癢,低頭在捆著自己的麻繩上蹭了蹭。
“沒有。”
“那就是圖財了,你想殺了我,好冒充我去繼承我爹的財產。”
韓平安想了想,又搖搖頭:“可我那個沒出息的老爹為官清廉,本來就沒幾個俸祿,而且他這些年的俸祿都被我揮霍差不多了。即便他偷偷攢了點私房錢,也輪不著你去繼承。要曉得我是庶出,上麵還有大郎二郎呢。”
瘋子就是瘋子,所思所想與常人果然不一樣。
灰衣少年大開眼界,不禁笑道:“我也不是圖你家的錢財。”
“那你究竟圖啥?”韓平安一臉茫然。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你該不會是大食的奸細吧,想冒充我混進城,刺探我大秦軍情!”
灰衣少年懶得再跟一個瘋子廢話,俯身拿起布袋,從袋裏掏出一個饢餅,撕下一小塊塞進嘴裏,細嚼慢咽。
韓平安有些焦急,追問道:“就算我在葉勒沒啥親戚好友,你假扮我別人看不出破綻,但我爹一定能看出來。你不怕被我爹看出破綻,把你腦袋砍下來掛城門口?”
“你爹自然能看出來,畢竟你是他兒子,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你們不光要殺我,也想殺我爹!”
“你們父子不死,我怎麼做韓平安。”
“我爹也被你們給綁了?”
“這倒沒有,不過他肯定活不過明天太陽落山。”灰衣少年吃完嘴裏的饢餅,跟拉家常似的說:“韓平安,其實你運氣不算壞。至少你娘死的早,別的親人又都在洛州老家,不然死的就不隻是你們父子倆,而是死全家了。”
死全家,在邊關真算不上什麼。
但從一個十六歲的半大小子嘴裏說出來,並且說的如此理直氣壯,真讓人毛骨悚然。
韓平安沒想到他這麼毒辣,愁眉苦臉地說:“我不想死,我就想平平安安過日子。連我爹都是這麼想的,不然也不會由著我混吃等死,更不會給我取名平安。”
灰衣少年淡淡地說:“可這裏是西域,這兒是瀚海,不是平安過日子的地方。”
瀚海不是海,而是一片荒原。
戰時,這裏是大秦與西域各部大軍廝殺的戰場。
平時,這裏是大秦與大食、吐蕃以及蔥嶺那邊的突厥、突騎施各部的軍事緩衝區。
這兒沒有官府,沒有王法,沒有城邦村莊,也沒百姓,隻有燒殺搶掠的各族亡命之徒。
正直善良的人在這裏根本活不下去,隻有大奸大惡之徒才能在這裏生存。連往返於大食、西突厥和吐蕃諸部的粟特商隊,一進入瀚海都會凶相畢露,隻要見著落單的人便會毫不猶豫衝上去劫掠。
“瀚海是不大太平。”
韓平安點點頭,旋即話鋒一轉:“其實,我不是頭一次來瀚海玩,也不是頭一次被綁。想不想知道我上次是怎麼被綁,又是怎麼脫身的。”
灰衣少年喝了一口水,笑問道:“想拖延時間?”
“擔心我跑?”
“你跑得掉嗎?”灰衣少年看了看他身上的繩子,想到要假扮他就要對他多一些了解,又笑道:“說來聽聽。”
“那是五年前的八月,我剛隨我爹從龜疏來葉勒,一個胡商說有人抓了一窩狼崽,我很好奇,想買來養著玩玩,看能否馴服,便叫上李二出城去尋。結果遇上個邊軍逃卒,他帶著個比我大點的娃,幹淨利落地把我和李二給綁了。”
韓平安舔舔嘴唇,接著道:“他們用刀架在我脖子上,但沒要我的命,也沒要錢,甚至沒搶我的水和幹糧,隻跟我要五張衙門的海捕文書,就是帶畫像的那種懸賞緝拿告示。”
“要海捕告示做什麼?”灰衣少年鬼使神差地問。
“我當時也納悶,可保命要緊,便讓李二趕緊回去找。說起來李二就是個蠢貨,我當著那個逃卒自然要說不能驚動我爹。可他回去之後真沒告訴我爹,就這麼傻乎乎跑到城門口偷偷撕下幾張海捕告示去贖我。”
“你那個奴仆是夠蠢的,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