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窩在軟榻裏,死死盯著對麵瘦高的男人,他叫阮卓,以前是徐老六出貨的下家之一,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徐老六很忌憚這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年輕人。與他說話時總是和聲細氣的,從不帶個髒字兒,而阮卓也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徐姓村以外的男人,正是他的出現我才知道,原來真有男子溫潤如玉,不沾煙帶酒,清清冷冷不食煙火一般。阮卓生的俊俏,一張臉的線條剛中有柔,劍眉星目,再加上目測將近一米九的身高,活脫脫一網紅。是那種往街上一走就引得姑娘議論臉紅的。
而此時,這個平日裏溫和的不帶一點兒情緒,被我盯得渾身冷汗,坐立不安。
“咱倆認識多久了?”我做起身點了根煙,阮卓顯然沒想到我會開口,竟是嚇得愣了愣神,良久才開口:“大概有九年多了。”我滿意的點點頭:“咱倆關係怎麼樣?”“過命的交情。”這回他沒再猶豫脫口便答。
三年前,我從一個漢墓中的食人蛛窩裏救出了半死不活的阮卓,幸而那是個小窩,大大小小不過四隻食人蛛,盡管這樣,我還是被傷了腿,每到陰雨天就痛得鑽心。因為二人都不便移動,我隻好在墓中找了塊幹淨的地方,照顧了他四五日。從那時起便建立起了異常優秀的默契度與信任。也是從那之後,我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阮二,因為覺得他著實太二,與從前我認識的那個阮卓相去甚遠。
“你一大早跑來擾人清夢也就罷了,居然讓我幫你帶孩子?”我眯了眯眼睛。阮卓更緊張了;“我……無旁人可信。”
“所以就把麻煩丟給我?!”我噌的站起來看著他牽著的小娃娃吼了起來。那粉雕玉琢的小不點登時噘著嘴哭了起來,鼻涕眼淚糊的滿嘴。
“喲……念念,這一大早上的,哪來的這麼大火氣?”清脆嫵媚的女聲轉了幾個彎從門外傳來,風鈴響了響,我尋聲望去,來人微揚嘴角,一雙多情的丹鳳眼在我和阮卓之間轉了轉,一頭五黑及腰的卷發愈襯得她身段窈窕,我怔了怔神,她便已然到了跟前,用素白的團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終於回了神。
我看了看呆住的阮卓和忘了哭的小娃娃,揚起了笑容:“不愧是我家金鈺呢,真是妖孽。”
金鈺也笑著,倚在桌子上:“這孩子倒惹人喜歡。”說著彎下腰用帕子擦了擦那慘不忍睹的嘴巴和圓嘟嘟的臉蛋,小娃娃抬頭奶聲奶氣的叫:“漂亮姐姐!”那眸子水潤潤的還帶著淚光,這時我才發現,小家夥的一雙眼,竟然是淡綠色的,我也沒在意,想著估摸著是混血兒。金鈺向來對萌物毫無抵抗力,頓時心生憐惜,將他抱在了懷裏。
“小小年紀就會討姑娘歡心,真是一點不學好。”我翻了個白眼,從桌子後麵繞了出來。“金鈺,你帶著這個死孩子出去溜溜,我有話跟阮二說。”金鈺看了看阮卓,眉眼彎彎的點了點頭,抱著小娃娃出去了。
“怎麼著?我們家阮二春心萌動了?”阮卓的耳根子噌的紅了起來,我憋笑別的腮幫子疼,阮卓搖了搖頭,我一把按住他的頭,嬉笑著跟他打鬧,阮卓無奈的彎了腰方便我動作,我覺得無趣,便又鬆開了他。
“說吧,怎麼回事?不會是你私生子吧?”我點了根煙抽了一口,阮卓皺了皺眉毛:“念念,你先坐下,你腿上的傷還沒好,久站會疼。”我翻了個白眼,冷冷懟了一句:“我隻是傷著了,又不是廢了,久站無礙。”說罷還是繞過桌子回軟塌窩著了。
“我實在沒法子了……”阮卓揉了揉太陽穴;“這孩子叫黎殊,是我姐姐的次子。”說著他也坐了下來,我洗了洗茶,遞給他一杯。“一個星期前,我姐姐姐夫,連同他們七歲的大兒子,全部葬身火海。”他頓了頓,用一種空洞的眼神盯著我的眼睛,他似乎沒有看我,他似乎透過我看見了一片滾動燃燒著的烈焰。“不是天災,更不是意外,有人蓄意為之。”他骨節分明的大手愈來愈緊的捏著茶盞。“被人救出時,隻有姐姐還有一口氣在。可她說什麼都不肯進手術室,非要我在場。等我見到她……”他垂下眸子哽咽起來,我點了根煙,給自己斟了一滿杯白酒。“她的那張臉,那張臉……”“說重點。”我淡淡打斷他的回憶,他如夢方醒,抹了把臉,從懷裏掏出一個金黃色的布包遞給我“她給了我這個。”那布包上有點點燒灼的痕跡,但並不密集。想來,那是她拚命護住了。
我看了看阮卓,又看了看桌上的布包,滅了煙猛灌了一大口白酒。這才小心翼翼的解開布包上的扣子,金黃的錦布中安靜的窩著一隻玉虎,線條及其優美,似剛又柔,玉虎之上斜刀刻華美精致,甚至神色都鮮明可觀,威風凜凜,令人不由心生畏懼,是畏懼,因那玉虎與普通的虎符並不相同,除了剛硬的線條,還有些陰柔摻雜其中,甚是詭異。我細細的端詳,卻見那虎腹之上一個蒼勁有力的“冥”字,不禁失聲叫了出來:“冥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