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那樣不緊不慢地過去。
每一天都很長,每一天都很新鮮。
爸爸又找到一道他非常擅長的菜肴,開始得意地不時給我們做胡蘿卜小蛋糕。迪斯科喜歡上了一種新零食,在超市貨架旁老是繞著牛肉幹打轉。亞伯拉罕和他班上的皮特不知不覺間打得火熱,經常請他來我們家討論數學題(真是神奇的消遣活動啊)。我發現了低年級那棟樓四層的一個通向屋頂的廢棄通道,意料之外地非常隱蔽並且好走。
我們慶祝了亞伯的六歲生日,我的八歲生日,爸爸的三十歲生日,然後是亞伯的七歲生日,我的九歲生日,爸爸的三十一歲生日。迪斯科的生日不太好確定,不過爸爸說它是在一個陽光非常明媚的四月來我們家的。於是迪斯科整個四月都被允許毫無節製地吃它的專供牛肉幹,不加鹽的那種。
“狗不能多吃鹽。容易生病。”他一邊在廚房裏攪動著鍋裏沒有放鹽的煮牛肉,一邊告訴眼巴巴地站在門口的我,“伊萊恩,不許動鍋裏的東西。我想你不會喜歡這個味道的。”
我又使勁抽了抽鼻子,分明是滿腔牛肉味的濃香,“爸爸,就一小塊。”
他好笑地看著我,表情無奈,然後舀了一小勺湯汁,把勺柄遞給我。
我一邊暗想還是沒有肉一邊接過來麻利地吸溜了一口湯。
濃厚的腥膻味道直衝鼻腔,灌入胸膛。倒是有一點點空氣裏的那種香氣,但是由於沒有任何調味品的遮掩調和,純粹厚實得令人作嘔。
簡直像是那隻牛的洗澡水。
我強忍著吐出來的衝動一股腦把湯咽了下去,憋得淚汪汪的眼睛看著天花板。
“哦——這個味道——太感人了——”
爸爸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有點摸不著頭腦:“……伊萊恩,你是不是沒有味覺?”
“你試試看啊。”我依舊盯著天花板,努力讓麵部肌肉不要因為那股仍然縈繞在口腔裏的怪味而抽搐。
他又舀了一勺,喝了下去。
然後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伊,伊萊恩……看來……你的,咳咳咳咳,味覺,咳,沒有消失……”
啊,突然有點同情迪斯科。
走出廚房的時候,我看見亞伯伏在小桌子上寫著什麼,走過去在他對麵支起胳膊:“你在寫作業嗎?”
亞伯擰了一下眉毛,捏住鼻子,才甕聲甕氣地開口:“伊萊恩,你是不是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我麵無表情地看了他幾秒鍾,咧嘴一笑,繞過桌子就往他臉上哈氣:“我剛剛嚐了一下迪斯科的零食味道非常不錯你要不要也來一點——”
亞伯警惕地不停向後退步,一隻手捏著鼻子一隻手使勁在麵前揮舞著試圖趕走那種味道:“伊萊恩你為什麼要吃狗糧——”
這可就誤會我了。
“沒有。”我停了下來。
亞伯看著我。
“不是狗糧。”我接著說,”嗯……狗的食物都叫狗糧嗎?那麼好像應該算是狗糧?說起來迪斯科的一種棕色小餅幹我一直想嚐嚐看,每次它都吃得那麼香——亞伯你說狗狗能吃的東西人吃了也沒什麼問題對吧,那我要不要趁迪斯科睡覺的時候去它的盆子裏挖一點出來吃——”
亞伯還是看著我,不過眼神已經變得相當複雜。
“伊萊恩,”他說,“你是不是在冒險的時候摔傷大腦了?”
“從來沒有啊。”
“……”
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藍眼睛對視半晌,然後他遲疑著說:“要不然,如果你真的想試試看……嗯,我,我幫你守著迪斯科?”
我呆住了一會兒。
“很好,謝謝。”我很快從呆滯狀態中回過神來,在他改變主意之前迅速伸手和他擊了個掌,”就這麼定了。”WwWx520xs.com
那天下午,我抓了一大把可能還沾著迪斯科少許口水的狗糧偷偷跑進房間裏放好,從窗戶衝著樓下小花園裏和迪斯科玩得正開心的亞伯比了個手勢。
過了一會兒,他出現在門口。
“給你。”我隨手抓了一些放到他麵前,然後仔細地撚起一塊,嗅了嗅,放到嘴裏開始嚼。
很堅硬。口感爽脆,嚼碎後有點像軟糯的沙子。沒什麼味道,可是有充分的香氣,像是肉和魚混合在一起,微微發腥,但可以接受。總體來說還不錯。
我放心地拿起第二塊丟進嘴裏,對猶豫不定的亞伯說:“原來真的挺好吃的。”
亞伯半信半疑地啃下一小塊。
在我期待的目光中,他的眉毛從微微皺起到完全展開。
“真的還不錯。”他讚同地點點頭,仍然嚼著那塊狗餅幹,”伊萊恩,你是從狗糧袋子裏拿的嗎?”
“從迪斯科的盆裏拿的啊。”
他猛地頓住,扭頭看我,眼神裏寫滿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