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是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尤其是當你知道怎麼以正確的方式發現它的樂趣之後。
對我來說,學校絕對稱得上是玩耍的好地方。在班上我好像從來沒什麼玩伴——這大概是因為我找樂子的方式和別的孩子都不大一樣。
我以四處搜尋爬上天台和屋頂的路徑為樂。
學校出於安全考慮,會把大部分教學樓的天台封閉,可是我總能找到法子爬上去,而且可以做到不被老師們發現。爬屋頂的難度比爬天台大一些,可是樂趣同樣是成正比增長的。你必須找到最安全的通道把自己弄上去,在行動之前,還應該找到最穩妥的返回路徑。我喜歡管它們叫“秘密暗道”。在確保一些路線和通道牢靠可用之後,我習慣在入口附近用自創符號做好標記,以便下一次到訪我的秘密據點。圓形的符號中間加上一片三叉葉。沒錯,亞伯無意中發現的小鏡子上的圖案給了我一些啟發。這個標誌夠獨特,能保證我不會混淆,但因為圖形簡單,又不會輕易被發現。m.X520xs.Com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畫得實在太醜了。
噢,秘密,這個詞對小孩子來說,簡直像塞壬的歌聲一樣蠱惑人心又讓人熱血沸騰。
如果找不到秘密暗道,最好的選擇就是把這個誘人的天台或者屋頂擱置一邊,待以後細細探尋接近方法,絕對不應該貿然嚐試,否則很可能被困在屋頂,然後被陽光雨露以及霧氣製成某種奇怪的風幹物。想想看,“伊萊恩幹”,我從來沒聽說過比這更倒人胃口的食品。
幸運的是,大部分時候,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的探險行動都非常順利。在和各種生鏽的鎖頭和鏈條鬥智鬥勇過後,或者在逼仄幽暗的狹窄過道裏艱難穿行之後,又或者在陡峭的台階或是突出物分布不均勻的外牆上小心攀登後,總會有大片天空擁抱我,擁抱渾身是汗,滿身髒兮兮的我。
倫敦的晴天極其珍貴和稀少,所以大部分時候我就在灰蒙蒙的渾濁天空下撒歡兒,瘋過一陣後安靜地坐下來仰望那些層層疊疊的大團雲彩。不,它們樣子不怎麼可愛,灰不溜秋,挨挨擠擠,笨重的身子占滿了倫敦的天空。可是它們非常沉穩,非常柔軟,乖順馴服地按照風兒給它們指定的方向緩緩地挪動,像一群造型各異、毛色灰暗的綿羊。天空是它們的草場。
偶爾遇上下雨,就比較倒黴。運氣好的時候,天台上會有可以避雨的遮蔽物,足以提供一個讓我蹲下來數水花的地方;運氣不那麼好的時候,比如天台沒有遮雨棚或者我碰巧呆在屋頂上,就隻好迅速又穩健地從那個濕淋淋的地方爬下來。
當然,最招人喜歡的是晴天。站在高一點的樓頂,能夠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小鎮上顏色不一的房屋錯落著排列到隻剩下一抹淡淡痕跡的山邊,屋頂反射出太陽的光芒,一片亮晶晶。房子外邊掛著的花架和掛籃上,四季不同的花朵點綴出一抹抹明媚豔麗的色彩,襯著大片深淺不一的交織的綠,仿佛一張巨大的刺繡掛毯,在勻淨的藍天下展開。
晴天,躺在屋頂曬太陽是我最熱愛的活動之一。向上望的時候,好像整片天空迎麵撲來,帶著一股磁石般的吸引力,把你的所有思緒都包裹進清澈澄明的藍色裏。半球形的蒼穹容納大地,輕柔地扣住目之所及的整個世界,我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一隻小鳥,微不足道,但是天空的懷抱那麼溫柔,那麼遼遠無邊,我可以安心地、自由自在地扇動翅膀。有時候細碎的白雲像飛絮灑落,有時候豐滿的白雲像棉花漂浮,每個晴天都不大一樣,但是每個晴天都令人無比雀躍鼓舞。
我的課餘時間全部花在探索密道和在樓頂思考人生上,故而對於同學們的課餘活動絲毫沒有了解。當亞伯告訴我學校裏流行起追逐跑這一新興運動時,我覺得非常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