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章(2 / 2)

我們在離過去越來越遠,逝者帶給我們的傷痛漸漸淡去,那些相關記憶漸漸疏遠。還以為一切都未改變,事實上,隻是錯覺,自己對自己的欺騙。當精心編織的謊言被拆穿,終於被另一種逃避不了的痛感擊中,如同利箭射穿心髒。

子夜。爆竹和煙花都喧鬧起來。院子裏的炮仗驚得狗掙斷了鏈子躥進屋子躲到沙發下麵。青戰蹲下,看著它的眼睛。一雙無辜的眼。它興許不會懂,為何那個每個春節回來的女子,如此安靜,眼神裏空得如同無物。它的眼裏褪去了恐懼,似欲靠近青戰,青戰卻起身,走出去。

都結束了,東西都搬回屋子裏,院子裏冷清下來。別處的炮竹聲,別處的煙花,都在別處。青戰抬頭,夜到底寂寥。

新月,樹影。

寒意侵入肌骨,青戰在院子裏久久地站著,看屋子裏溫暖燈光下的人們。“也許,能做的,就是懷著逝者帶給我們的傷痛,好好活下去罷。”

好好地,活下去。

次日離開。奶奶忙著給帶這樣那樣的東西,其實知道他們不缺,隻是總覺得家裏的東西更好些,於是裝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包小包,鬱芷說:“媽,真的拿不了了。”奶奶卻邊裝邊把鬱芷擋在身後,說:“不是還有櫟麼!”

青戰站在院子裏。司空櫟過來悄悄對青戰說:“你和弦先到村口去,等下車就到了。快走,免得等下你奶奶又讓你再拎上大包小包的。”青戰忍俊,朝弦歪了歪頭,一起走。剛出大門就聽到奶奶在院子裏大聲叫:“弦!青戰!弦和青戰咧?這幾包讓他們拿著。”弦和青戰相視而笑。

村口的路口,很寬,很空曠,風在來往。青戰張開手,陽光在掌心流動。

我遇到凜冽的風。空曠處,我學一棵樹的姿態站立。過去的時間不回眸,從來隻有一個模糊的背影。以往徒勞地試圖挽留過往,如今,我站定。

風浩浩蕩蕩地行進,跑在天上,奔在地上。浩大的行進隊伍,扛著一麵巨大的旗幟。風劃過臉龐,當初那個隻愛看“笑靨如花”自己卻淡漠的孩子,如今也有堅毅的神情。微笑著,聽時間的嘲笑。木葉盡脫,每一枝都有如利劍,直指長空。

弦問:“聽到了麼?”

青戰點頭。

我聽見風的沉默,聽見風沉默裏的話。

青戰一路無聲。望著窗外。“逝者長已矣。”放不開的隻是心懷思念的生者。真的有那麼想念尚澤麼?其實並不是單純的愛和思念罷,生中太多羈絆太多恨,事實上,是因為懦弱:在生中困頓了,便以為那個生者不可知的結界那邊是歡愉的。心裏是有著對那個世界的向往的罷;有些話不願對人講,一個人又承受不了所以能向心裏的死去的人傾訴,其實,隻是把尚澤作為了一個宣泄感情的對象呢。那些莫名的,了解卻不肯承認的情緒就冠以思念之名,以思念的方式宣泄了以求心的平靜;也是那些令人難過的情緒喜歡打群架,不小心惹了某種情緒,其他的情緒就一哄而上了,就這樣被群毆了,隻是所謂“思念的悲傷”出力最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