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2 / 2)

半夏也怔住了。聽到她的哭聲,她覺得那哭聲在這樣寒冷的冬夜裏凍結成了冰一樣鋒利的刀,利刃直直地插入了她的心髒,疼痛隨血液流遍了全身,傳到了每一個神經末梢,甚至每一個細胞。她感到很後悔,後悔極了。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麼殘忍的話。

一向聰明的半夏,此刻竟是如此手足無措。眼淚流下來,順著臉頰流到脖子裏,冰冷冰冷。流到嘴角的淚水又鹹又澀。鼻子堵了,模糊的淚眼看不到外麵的世界,她什麼都不在乎了。她抓過身後的枕巾,擦掉不斷流出的眼淚和鼻涕。

為什麼會存在鼻淚管呢,把眼淚從鼻腔裏送出來?半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這種無關的事情。盡管心裏是難過的,可大腦卻在想這種問題。

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離開房間的。從來沒有如此不顧一切地哭過,屏蔽了整個世界,隻管發泄她的情緒。待她哭累了,淚水就戛然而止。淚水已經打濕了眼睫,睫毛沾在一起,很不舒服,視線還是模糊的,卻看得見床邊她坐過的痕跡。

門掩著。

半夏頹然地一縮,和著羽絨服躺在床上,看著房頂冷冷的燈光。燈光竟也像是在責備她一般,不肯發出溫暖。而半夏,已不覺得怎樣了,她慟哭過一場,似乎就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累了。什麼都不想了。

她覺得自己有點兒恨。恨什麼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仿佛隻是想給自己的情緒找一個轉化的出口,可是找不到。她覺得如此悲傷而無助。

抬手關了燈,埋在黑暗之中的半夏,閉上了沉重的眼睛。

第二天醒來,眼皮沉重。世界仿佛沒有變,可是半夏已經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去麵對它了。她自己親手毀了那個一直以來的,他人認為就是她的那個形象,囚禁已久的那個“真我”奮起反抗,打破了那個如同牢籠般囚禁著她的形象,然而,那個“真我”似乎在牢籠裏呆久了,麵對外麵的世界竟然是如此茫然不知所措,竟自己又退回到牢籠之中,不過牢籠已經打破,她亦無處可退了。

打破的形象還能維持麼?

半夏覺得自己麵對著一堆碎片。半夏怔怔,如同失去靈魂的傀儡樣起床。外麵冷,她將冰冷的衣服拖到被子裏,暖過來在被子裏穿上衣服。

她的母親,那個受傷的女人已經去上班了。擺著髒的碗盤和塑料袋的,滴了菜湯卻沒有擦幹淨而變得模糊的玻璃茶幾上放著一個白色塑料袋,裝著油條,旁邊放著兩袋袋裝豆汁和兩隻吸管。

那個她一直叫做爸的人過來說:“昨晚你跟你媽說了什麼?怎麼讓她那麼傷心?你媽那麼疼你,以後別這樣了。”

半夏低下頭去。

她是愧疚的,當她哭的時候她就已經在愧疚了。但是,當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心中一直蔓延著的愧疚迅速失去了勢力,一種可以稱之為譏誚或者嘲諷的情緒迅速壯大,在她的情感領地上占領了大片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