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仇的人苦苦掙紮,精心準備,到頭來發現自己的複仇對象竟是無辜的,自己複仇的原因也隻是誤會,那麼,那些準備,那些內心的煎熬,就全都成了嘲笑。
馬斯科8226;韋伯說:“人是懸掛在由他自己所編織的意義之網中的動物。”半夏失去了她的意義,便從懸掛著的空中墜落下去,墜向沉沉的,不知的黑暗。
如同那個被蒙蔽的複仇者,在麵對著複仇對象卻終於發現真相時,他處於巨大的空虛、茫然和嘲弄之中。是堅持還是放棄?
他懷疑一切,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的複仇對象,懷疑自己的複仇從原因到掙紮到準備到意義,懷疑所謂“真相”。
半夏也是懷疑的。
她的懷疑表明她的迷茫,她需要一個意義來支持她。
堅持嗎?以往那些內心的痛苦和掙紮,以及它們的原因。全都銘記著嗎?還是放棄?選擇遺忘,忘卻以往。
她所麵臨的選擇將她置於一種矛盾之中。
她麵對著那個被囚禁的,的的確確代表過她的真實情感,現在卻被她質疑了意義的半夏,和那個一直以來呈現在他人眼中,被她稱作是“強占了她的身體的妖孽”,卻被她依賴了的半夏。她要做一個選擇。
她維持著舊的形象在家中生活著,看似平靜卻在矛盾著,在兩個選擇之間猶豫著。任何人的反應都如同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然而每個人卻都已經意識到了另一個半夏的存在也許是意識到了,隻是裝作沒有。
時間不會停歇,春天會來,日複一日的輪回會淡去一切痛楚。站在長途汽車站外,那些奔往各地的車輛從半夏身邊的路上分道,半夏仰頭看天地寥廓。
沉重的不過是自己的眼皮,而生命之沉重本來就是感覺。過分的在意使我忽略了太多。陽光鮮活,這才是生命。
半夏這樣想,像是在勸某個人。
開往川上的車子緩緩啟動,那個女人,她的母親,身影漸漸渺小,模糊,越來越遠。半夏漸漸感到一種疼痛,如同從心上生生扯下什麼。望著窗外被拋在後麵的樹木和樓房商店,半夏聽到一個聲音:“故鄉,故鄉……”這就是她拚命逃離的,她生長的,痛苦的地方,有著她塵埃般卑微的掙紮,痛苦,留戀和……愛。
半夏的目光失去焦點,漸漸散開,將盡量多的印象收入眼裏。
逃離,抵達,失望,再次逃離。如果逃離不受限製,半夏大概會永遠以如此方式流浪下去罷。
半夏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到達川上長途汽車總站,走出寬敞的,風在擁擠著的出口,看到熙攘的人群,半夏心生厭倦。這是她抵達的地方麼?歎息。走。手中的行李箱被另一個人拉住,驚回首,卻迎上一雙笑意盈盈的明亮的眼眸,在這寒日裏如同溫暖。半夏跟在夏步身後走,夏步拉住她的手,半夏站住,睜大了眼睛看著夏步,夏步回頭用溫暖的微笑撫去半夏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