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也是一片澄明的心境。
“青戰!”
青戰回過頭去。“看。”半夏手裏舉著一枝蒲公英絨球。青戰走近了,微笑,“呼”地吹散了那些小小的傘兒,那些白色的飛舞的種子就飄走,多半飛到半夏臉上。“青戰”半夏不滿地叫。青戰卻笑笑就走。
“青戰!”半夏又叫她,青戰回頭,迎麵是飛舞的蒲公英的傘兒。
半夏揚起一個燦爛的微笑春光,大概都黯淡了。
春天的風可不全是拂麵的細細楊柳,雨也不盡是沾衣的纖纖杏花,一夜風雨聲,朝來花滿徑。青戰早醒時雨尚未停歇,園裏一片狼藉殘紅,風突然吹起,悠悠的花瓣又從枝上飄落。春雨洗過的樹葉分外鮮亮,桃杏的枝幹本是灰黑,雨水浸過反成墨色,尤其像是畫一般,粉白的花瓣在墨色枝上,點點新綠襯著,嬌嫩惹憐。春色總是美好,但是到了遲暮,不知該是如何蕭瑟。生命最初的韶華華麗鮮美,到了將盡時候,又是如何衰敗蕭條。
她很難想象奶奶的心情。留戀,恐懼,坦然?她不知道。昨夜夢裏,有人告訴她,快走,去見最後一麵。她看不清那人相貌,隻是似乎應該聽他的,因為他似乎是她的親人。不過,去見誰最後一麵呢?她不知道。最初那人在前麵為她帶路,後來,不知從何時他消失了,隻有青戰一個人在走。陽光白晃晃的,落在大地上,青戰在熾白的陽光裏匆匆地走,走向何方她也不知道,然而就在走著。仿佛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著她,要她快走:“快點,快點,快,晚了就來不及了。”後來仿佛是到了醫院,穿過紫藤花的花架,她走進醫院長長的走廊,她要到走廊盡頭的房間裏去,隻是……無論她怎麼走,她都走不到。走廊長長的,卻並非無盡,她可以看到走廊盡頭的病房,她一直向著那間房走去,可是,就是走不到。那個聲音還在催促著她,充滿焦急和不安:“快,快,快,就要來不急了!”她焦急地跑起來,然而卻像是在跑步機上,怎麼跑都沒有前進。她是焦慮的,簡直要哭出來她的心裏也是渴望見那個人最後一麵的,盡管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她越發努力地跑,可是那房間竟然離她越來越遠。終於,遠得看不見。
那個聲音說:“晚了。完了。”這時候突然之間什麼都消失了,悲傷焦急遺憾,什麼都沒有。她停下來,那間病房還是在走廊盡頭的那裏,安安靜靜的。門是緊閉著的,裏麵究竟有誰,發生了什麼,外麵一無所知。青戰沒有了任何情緒和心情,就隻是停下,站在那裏。輕輕地歎息,不留痕跡。轉身,居然還是在剛剛走進醫院大廳的地方站著她那麼努力地跑,跑了那麼久,居然沒有移動她始終隻是在原地站著的。
陽光,白晃晃的陽光,毫不溫暖的光,像是假的,從外麵毫不吝嗇地灑進來。青戰走出去。沒有了來時的紫藤花徑,出來就是街道,繁華的街道。她沒有再回過頭去看看醫院是否還在,她就隻是向前走,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