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那天,穆晟獨自策馬來到賀家小院,推開虛掩的院門,院子內,公雞領著大小母雞繞圈子巡視領地,看見陌生人示威性咯咯兩聲,拍拍翅膀,昂首闊步走開。
前院不大,院牆上種有花草,看著簡單,卻為小院子添上不少生氣,三間大屋旁邊,一個小小的圓拱門,通向後院。賀家小哥正坐在堂屋門口處,一手穿針引線,一手拿件衣服。
和煦的陽光灑在小哥側臉,長長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陰影。隻見小哥皺起眉頭,拿起衣服左右端詳一番,咬咬牙,拿起剪刀,一剪子下去,把針線疙瘩丟一邊,從腳邊籃子裏翻出幾條布塊,一一比對顏色,選了一塊相似的,把布塊放在衣服內裏,重新穿針引線,細細縫補。
依靠門邊,穆晟看著賀家小哥把一個原來手指頭大小的小洞,又是縫,又是補,又是剪,又是拆,生生把一個小洞挖成兩指大小的大洞。
彎起的嘴角,連穆晟自己都沒發現彎起的弧度是那樣溫柔,漆黑的眼裏除了賀家小哥,再沒其他。
“這裏要這樣才行。”彎腰俯身,單手搭上賀小哥手背,一手引導賀小哥引線穿過衣服。
賀小花咬著唇,順著穆晟引導,一針一線,不過片刻,薄布片便縫上破洞,時緊時疏的針腳,看著覺得不舒心。賀小花不滿意看著明顯不一樣的兩截顏色,“這和我自己做的有什麼不一樣啊?”
“好看。”穆晟收回右手,藏在背後,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擦,剛才被細針刺了幾下,隱隱作疼。
“我以為你至少能繡朵花,或者一顆小草啊。”賀小花回頭瞪了穆晟一眼,“怎麼還是兩塊布合在一塊。”
穆晟語塞,自己剛才怎麼搭手上去的,可能不想看見賀小哥皺眉頭,可能一時被那雙白嫩纖細的手指吸引住,情迷意亂下,自己竟然......
低聲咳嗽一聲,衣袖半捂著臉,避開賀小哥的目光,“我,我又不是哥兒,怎會做這些繡活。”
“你不會就別多手啊。”賀小花捧著衣服,糾結到底是要剪了再弄一次,還是幹脆就這樣算了,反正不出門,身上穿什麼沒要緊。
“你沒別的衣服?怎麼都穿上這些......舊衣服。”穆晟目光往下一掃,掃過挺翹的部分,目光一滯,迅速投往別的地方,鼻子卻癢癢的。
賀小花咬著唇,“你怎麼來了。”總不能說自家阿麼把新衣服都藏起來吧,更不能說自己縫出來的外衣都是一塊顏色連著另一塊顏色。“阿爹和大哥下田了,二哥在文先生那,阿麼在池塘那裏。”
“嗯。”穆晟無可無不可,眼睛直直看著牆角,仿佛能看出朵花來。“賀家小哥,”你好些時候沒跟你阿爹過來送雞,這話說不得,穆晟心思一轉,“你家池塘種出來的是什麼?”
“我叫賀小花。”報出名字時,賀小花心裏有些奇怪,似乎是一種認同,又似乎是一種妥協。“池塘裏啊......”提起這個,賀小花來精神了,指指牆邊的小板凳示意穆晟搬過來坐下。
穆晟看看牆邊那張一塊木板,兩條腿的板凳,猶豫了一會,又看看地麵,雖然掃得很幹淨,但是......
“坐啊。”
穆晟無奈,慢吞吞拿起板凳,坐下。小板凳以賀小花的身高,坐下剛好,但穆晟就得曲起長腿,叉開不雅觀,彎曲側向一邊不舒服,穆晟擺弄自己兩條腿,總不滿意,白衣下擺來回摩擦地麵,染上一層淡灰。想站著說話,但自己站著,賀小花就得昂起頭說話。穆晟幹脆撩起衣擺,直接坐在地上,正好和賀小花平視。
“那個池塘養魚,種蓮藕。”賀小花故意頓了頓,看看穆晟,見他臉色不變,心裏有些失望,“蓮藕是一種根莖植物......”巴拉巴拉一長串介紹。
“聽著不錯,但蓮藕沒人吃過,酒樓要推出新菜,風險不少。”
“怎麼沒人吃過呢。小四百日那天,村裏人都吃過的,蓮心茶,蓮子粥......”數著數著,賀小花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麼,對啊。小四。
楊燕兒出門前先把小四哄睡了,小家夥睡了不短時間,怎麼沒聽見他起床的聲音。賀小花連忙跑出堂屋。
楊燕兒房裏,賀小四睜著圓溜溜的大眼,舞手動腳,把自己翻了過來,又翻回來,像隻小烏龜似地一拱一拱往床邊挪。
“睡醒怎麼不喊一聲啊。”賀小花心虛地拍拍小四屁股,摸摸包屁股的布片,幹的。替小四穿上外衣,長褲,抱出來堂屋。在堂屋地麵鋪上一條舊席子,把小四放上去。
小四咿呀咿呀地喊著,口水粘到小花衣服上,兩手兩腳纏上小花,就是不肯趴席子上,腦袋埋在小花懷裏,偷偷看穆晟一眼,馬上躲回去,趁著小花擺弄自己手腳時候,又探頭啾一眼,見穆晟看向自己,又立即縮回小花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