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間,還未曾看清楚到底是如何出招的,獨臂怪叟已頹然倒地,口吐鮮血,兩眼翻白,下一瞬,歪頭氣絕。
“師父!”
雪照影欲上前,但還是忍住了,轉頭疾惡如仇地盯著正在擦拭劍上鮮血的夏雷鏡,一字一頓道:“夏雷鏡,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你不得好死!”
“哈,”他仍是冷笑,目光別有意味,“雪照影,死到臨頭,你隻能放這些空洞的狠話麼?”
她剛欲舉步上前,驟然之間發現自己竟力氣全無,連走路都是巨大的費力!
她心底一涼,猛然抬首:“你,你究竟做了什麼?!”
夏雷鏡“哈哈”大笑,甚是得意,“雪照影啊,你一介學醫術之人,竟也如此大意!這屋內的兩隻香爐燃的都是軟筋散,習武之人當然可以抵禦,隻是你這非習武之人,自然力氣全無,隻有乖乖等死的份兒!”
胸口一陣洶湧,惡心終於抑製不住,她撫著心口,竟倏然吐出幾口黑血!
“你……”她抬頭看向夏雷鏡,終於想起來,“方才那杯茶……”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誰不會?”夏雷鏡直勾勾盯著她,“不錯,那茶裏是下了毒,獨門調製的七日噬心粉,無色無味,世上除了我,再無人知曉解藥!”
七日噬心粉……
那是,一日吞噬一點麼……
她終於絕望了。
自以為是的天衣無縫,到頭來竟隻是一場空!
爹,娘,孩兒無能,不能為你們報仇了,養育之恩,來生再報!
一朵絕美的笑容幽幽綻放在她沾著黑血的唇邊,她輕輕閉上眼。
淩厲的劍氣直逼而來!
但是!
劍尖並沒有刺入咽喉,她甚至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疼痛!
因為,就在千鈞一發的時候,有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將她緊緊抱住,拖拉出那一劍的劍勢所在。
而這懷抱,如此熟悉,如此令她貪戀。
突然想起什麼,她的心頭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砰”的一聲讓她幾乎站不穩。她想掙開他懷抱的禁錮,但是他手臂摟得太緊,她掙紮了幾下都沒能掙開。
“莊主!您這是做什麼!”夏驚鴻嚴詞怒問。
夏雷鏡也愣了一瞬,怎的也不曾料到他竟會在這時候恰巧回來。但轉瞬冷冷一笑:“哼,問你自己的女人!”
夏驚鴻扳過她的肩頭,她拚命想掙紮,但到底中了軟筋散,一點力氣都沒有,還是讓他扳了過來。
“影兒,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捧起她用力垂著的臉,可她仍舊不抬眼看他。
她那是,不敢看他。
如此心腸惡毒的她,一點都不純潔,不溫暖,怎配抬眼看他!
夏雷鏡火上澆油道:“怎麼,不敢說實話?要不要我來告訴他?”
她終於被逼抬頭,眼眶早已是紅通通的,冰涼的淚痕,爬滿了整張臉,渾身都是顫抖發麻的冷骨。
良久,她終於緩緩開口,聲音是那樣幹澀:“驚鴻,我……我其實不叫雪照影,我叫令狐滿月……接近你,是為了……為了報仇,報夏雷鏡的弑親之仇……”
夏驚鴻一震,脊背僵直。
“什麼……”他不可置信,“你,你是騙我的吧?影兒你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
她已經泣不成聲,垂眼再也不敢看他震驚受傷的表情,隻能無助地搖頭。
半晌,他終於喃喃道:“莫非,是真的……你真的隻是為了報仇?”
她多麼想脫口說不管怎樣她對他的感情是真的,她是真的愛他!
可是,再說有什麼意義呢。
他斷然不會相信如此醜陋的她的。
於是,她默默地點點頭,聲音因為嗚咽而破碎:“我假意要看賬,也隻是想做虛賬……虧空,”她抽噎,“虧空斷玉山莊的鋪子……”
仿佛晴天霹靂般,他再也支撐不住了。
他的手,終於鬆開了。
她,終於離開了他的懷抱。
卻如此不想離開。
她一直垂首,仿佛要流盡她所有的眼淚。
好久,他終於再次開口,那聲音中滿是苦澀:“義父,既然是我帶進莊來的,還由我來處置。”他不等夏雷鏡開口便發話:“來人,將雪照影壓入牢中,等待發落。”
夏雷鏡滿意地拍拍夏驚鴻的肩,朗聲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好鴻兒,這才是我的好鴻兒!”說罷揚長而去。
夏驚鴻緊緊捂住自己的心口。
明明早已知道她是有備而來,為什麼,在聽到她親口說出來時仍舊不可避免地震驚,不可避免地心痛,不可避免地想逃避?
他苦笑。
但不管怎樣,這戲,既已開場,一定得演下去。
她恍恍惚惚,混混沌沌,過了好久才發現,原來自己置身於地牢中。
仿佛一切感官視覺都遲鈍了,她茫然地看著周圍。
陰暗仄仄的牢房,低矮狹窄的空間,地上鋪著的草硬邦稀疏,牆角的蜘蛛網一個接著一個,牢門上的鐵鏽亦是斑斑。
這裏,顯然已經很久不曾有人打理了。
她忽然有些害怕,緊緊地抱著自己的雙腿,蜷成一團,呼吸淺促。
她當然不會恨他將自己關進牢房,他沒有立即將她淩遲,在她心裏已是最大的恩惠。
現在,他一定失望透了,恨透了她,恨她利用他,恨她心懷不軌企圖害他的山莊,甚至肯定也恨她欺騙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