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3 / 3)

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今天這樣有如此多的眼淚。

她覺得頭昏昏沉沉的,用盡所有的力氣死命地將指甲掐陷肉裏,用疼痛來換取清醒。

八歲之前,她一直過著公主一般的生活,她有愛她的爹,疼她的娘,還有一個溫暖的家。爹說她出生在月圓之時,所以給她取名為滿月,令狐滿月。

她的爹令狐競天,是當時的武林盟主,名噪江湖,而整個令狐一族的地位也蒸蒸日上,功高蓋天。

可是一切的平靜與幸福,都終結於那一天。

那一天,她八歲的生辰。

令狐競天隻有她一個女兒,從小就十分寵愛,過生辰當然不會含糊。或許是因為身為江湖人的孤傲,作為武林盟主,令狐競天一直相信自己有能力縱橫天下,因此在人多混雜的那一天並沒有加強警戒,反而放鬆了,招呼一群下人與護衛一同來慶賀。

孰料,這一時的疏忽竟釀成了之後的血災惡果!

她年紀尚小,早已不大記得什麼,腦海中隻有幾塊破碎的記憶碎片。漫天的大火,到處的逃命呼號,滿地的血流成河。

家裏的一位老仆人抱著她從地下密道拚命地跑,拚命地企圖逃過這一劫。

最終,在離府已遠的草叢中,老仆人終於倒下了,而她,活了下來。

老仆人在臨終之前顫抖著嘴唇告訴她,這場滅門之災的始作俑者,叫做夏雷鏡。

她做過一年多的乞兒。從一個養尊處優無憂無慮的大小姐,一夜之間變成一個雙親皆失的乞兒,曾一度她以為自己熬不過就要死了,直到後來被漣漪樓的嬤嬤給拾了回去。

起初她隻是漣漪樓的一個小丫鬟,然而隨著年歲的增長,她出落得越來越標致,直至成為漣漪樓的第一美人,但報仇的心願,從來不曾消褪過。

終於有一天,被夏雷鏡廢盡武功又懷著一身絕妙醫術——尤其是製毒——獨臂怪叟的出現,改變了她的命運。

她的頭愈來愈昏沉,眼皮子就要黏在一起了。

她終究還是無法替雙親報仇,替族人報仇,果真是,禍害遺千年。

但縱使這樣,她絕不後悔來斷玉山莊的這一遭。至少,她遇到了自己的最愛,即使一開始她的接近是有目的的。

她永遠都記得那一晚,漣漪樓“點花日”那一晚。

澹澹水波之上,男子身著月白緞袍,負手立於廊邊。滿城的月色好得很,光華清輝,將他勾勒了出來。她不期然正好望進他眼中,四目相對。那樣俊挺的模樣,那樣迷人的眉目,如隔世的良玉,卻又帶著不易覺察的淩颯。

幾乎是第一眼,她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隻是自己未曾覺察罷了。

如此星辰如此風,千年來照亮了多少故事傳奇的月光總是幽然。斜光到曉穿朱戶,有誰在杏花疏影底吹簫奏弦。

她不怕他恨她,不怕這是一場錯。

隻怕,隻怕來不及。

來不及愛他。

眼前一黑,她再也支撐不住了,終於陷入茫茫黑暗中,昏了過去。

床上的人眼皮子動了動,似乎掙紮著想要醒過來,卻又鬥不過病魔。

過了好久,那人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是一間陌生的屋子,但看得出來還是一間新屋。

潔白無暇的牆壁,雕欄刻花的窗欞,花木扶疏的布置,到處都透露出一股整潔與溫馨。她想環顧四周再看看,卻發現自己脖子痛得厲害,不由輕聲“嘶”出了聲。

牆壁邊的卷簾被人挑起,一抹鮮活身影蹦跳了進來,不期然看見床上人的迷茫目光,愣了一秒,隨後大聲歡呼道:“快來呀快啦呀!嫂嫂醒過來了!”

“真的麼?”

陡然之間,屋內多出了好幾個人。

一位紫褂少女撲上床邊,又哭又笑地注視著醒過來的女子:“小姐,小姐我是思竹啊!您可終於醒過來了……”話語間泫然欲泣。

一位男子立於她身後,冰冰冷的臉部線條因為紫褂少女的抽泣而有了變化,上前一步抱住她。

卻見宇文媚也微微紅了眼眶,白遠淳微笑道:“弟妹終於醒過來了?”

雪照影這才緩過神來,注視著白遠淳點點頭,但目光中帶著明顯的詢問與不解。

白遠淳了然,露齒一笑道:“弟妹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待再調和些時日,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正說著,忽然卷簾再次被人挑起,隻見一位女子邁步而來,周身似帶著一陣冷風。她鬥笠在頭,白紗蒙麵,身側一把其長的劍,端著一碗冒著騰騰熱氣的藥過來。

雪照影驚訝。

白遠淳解釋道:“弟妹,這是六小神醫的女兒,你體內的軟筋散和七日噬心粉的毒都是她為你解的,現在已經基本好了,隻須繼續調養便可痊愈了。”

雪照影張了張嘴欲言道謝,那女子已開口道:“夏夫人,家父雲遊四方無可尋覓,便由其女來代勞,還望不嫌棄。”

雪照影說不出話來,隻能淡笑搖搖頭。

怎麼會嫌棄呢。

能從鬼門關拾回命來已是千感萬激了,況且,她竟是廟會那天與驚鴻一連遇到了兩次的那個女子!

驚鴻……

想到夏驚鴻,她忽然又靜默了下來,眸光黯然。

她多麼想問,驚鴻為什麼不在。

可是,她哪裏有這樣的勇氣。

*本文版權所有,未經“花季文化”授權,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