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2 / 3)

不是雪照影自誇,她做的酥餅真的是紫竹一絕,香脆可口,酥軟爽清,甜而不膩,酥而不油,火候掌握得正正好,多一分太老少一分太嫩,名響了整個紫竹鎮。

雪照影的鋪子在王家幺子的肉鋪子旁邊。王家幺子今年剛好滿二十二歲,生得虎背熊腰氣大如牛,走起路來地震三秒。饒是這樣的魯漢子,到了雪照影麵前都成了繞指柔,說話聲輕如蚊,走路躡手躡腳,甚至有時候若是和雪照影多說了幾句話還會臉紅,幸好他原本的皮膚黑黝黝,若是不細看也不大看得出來。

王家幺子見雪照影撐開帳傘,主動打招呼道:“雪……雪姑娘……今兒個是上元節,你怎麼……也不歇息歇息?”

雪照影柔柔笑道:“過節等到晚上再說,況且你不也沒有歇息。”

王家幺子摸摸後腦勺,繼續結巴道:“這……這不一樣,我是個粗漢子,你可是個……嬌嫩嫩的姑娘家……”

雪照影遞給他一隻酥餅,唇邊含笑:“王大哥,這是今早剛出爐的,你還沒吃早飯吧?趁熱充饑吧!”

王家幺子接過酥餅,那雙手仿佛是捧著貢品一般的恭敬。

做了一上午的生意,酥餅賣得早不剩幾個了。

然而雪照影心頭卻有些隱隱的擔憂。

往常,陳大娘家的小毛頭早就過來買酥餅了,每日一個,從不間斷。隻是今天,都快就午了,卻還沒有來……

正想著,忽然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穿著粗布藍褂的小男孩,黑瘦瘦的臉蛋,細胳膊細腿的卻跑得挺快,一吱溜就竄到了鋪子跟前,氣喘籲籲地遞過來幾個銅板:“喏,雪姊姊,這是今天的酥餅錢!”

雪照影彎下腰取出兩隻酥餅給他:“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

小毛頭還沒順過氣:“今天……今天家裏事多,忙了好久。”忽然看著不對,“咦,雪姊姊,你怎麼給了我兩隻酥餅?”

雪照影摸摸他的腦瓜子,笑道:“今兒是上元節,姊姊送給你一隻,好不好?”

哪料小毛頭竟搖頭道:“不了不了,隻要一隻就夠了!我又不吃酥餅。”

雪照影一怔:“你不吃酥餅?那你為何天天都過來買?”

小毛頭抓抓腦袋,撇嘴道:“有個很奇怪的哥哥,他說如果我每天都幫他來買的話他就給我一文錢做零用,”小毛頭不好意思,“嗬嗬,所以我就天天都來啦!”

一個模模糊糊的答案呼之欲出!

雪照影一把握住小毛頭的手,兩眼透亮,顫著聲對他說道:“小毛頭,告訴姊姊,那個哥哥,他在哪裏等你?”

小毛頭沒有多想,脫口道:“就在隔這裏一條街的迎賓酒樓啊!”

下一瞬,雪照影緊緊攥著裹著兩隻酥餅的袋子,邁步就朝著迎賓酒樓的方向奔去。

迎賓酒樓。

此乃紫竹鎮最富盛名的一家酒樓,來客絡繹不絕,每到晚上更是座無虛席。現在尚是白天,還留著幾張空位子。

最角落裏的一張桌子上,一壺茶水兩隻茶盞,茶盞內斟著的楓露茶還冒著熱氣。

不知南麵的男子說了什麼,隻聽北麵的那男子隨後驚呼:“你昨晚真現身了?”

南麵男子點點頭,悶頭喝茶不作聲。

北麵男子笑眼眯眯道:“唉,不是我說你,早就該現身了!”

說話者,正是被宇文媚纏得痛苦不堪的白遠淳,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

南麵男子手緊握茶盞,半晌才開口道:“我……不想讓她看見現在的我。”

這聲音,嘔啞嘲哳難為聽,沙啞而撕裂,比之老人有過而不及!

白遠淳手指敲著桌麵,悠悠道:“驚鴻,但你這樣躲藏著,總會被她尋著的。況且,她有權力見到現在你。”

原來,南麵的那年輕男子竟是消失已久的夏驚鴻!

夏驚鴻張口欲辨,忽然聞到酥餅的香味,以為是小毛頭回來了,轉頭向香源望去,伸出手正要接——

然而,伸出的手倏然停住了!下一秒,驟然收回,起身就要離開!

但他沒有逃離得成功,坐在對麵的白遠淳手臂一伸輕輕巧巧地勾住了他。

夏驚鴻驚詫地瞪向白遠淳,後者卻正神定氣閑地喝著茶,之後笑看著來人,開口道:“弟妹,跟前這個妄想再次逃避的人,就交給你了。”

說罷,轉瞬人影便已消失。

而雪照影這一次有了昨晚的經驗,已先一步上前,一下子死死抓住了夏驚鴻的衣袖,仿佛要用自己全部的力氣來抓牢。

她抬眼凝視著他。

而他卻低下頭,怎的都不願意讓她瞧見。

但她怎會善罷甘休,她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撫上他的頰,卻見他身子陡然一僵,脊背一直,似乎想要別開臉,但終究沒有。

他瘦了好多。

兩道長長的疤痕在他臉上橫行霸道,一道從左眼角一直蜿蜒到耳後,另一道,則從鼻梁上跨到左頰邊。

已經許久不曾出現的眼淚刹那盈滿了她的眼眶。

她顫抖著手,連聲音也是顫抖的:“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他的眸子一黯,偏過頭便要離開。

她連忙抓緊他的衣袖,急聲道:“我,我不是別的意思……驚鴻,我隻是心疼……”

一直低頭的他似乎是一怔,片刻後終於第一次抬起頭,直直對上她的淚眼朦朧。

那雙眸子,一如初見的清遠與溫和,隻是那其中,還夾雜了好些許從前沒有的傷痛與回避,甚至,還有一絲絲的自卑。

他開口,聲音沙啞:“被官府捉去後,起初沒有逃得出去……”

聽到他的聲音,她的淚愈加洶湧,禁不住哭出聲來:“還有,還有你的聲音,也是嗎……他們,他們怎麼這麼殘忍!”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頭撞進他的懷裏,像從前很多次那樣將臉深深埋進去,眼淚鼻涕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都往他衣襟上蹭,貪戀地呼吸著他的氣息。

她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震。

半晌,終於有一隻手,環住她的腰,環得那樣輕,那樣小心翼翼。

“你……不嫌棄嗎?”他的聲音充滿著不確定。

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啊!

竟能讓從前那樣一個似乎是自信高深的人變成如今這樣小心擔憂!

雪照影在他懷裏蹭了蹭,終於揚起小臉,用蹭幹了眼淚的眸子凝睇著他,朱唇含笑輕啟道:“夫君,我現在是兩個孩子的娘,你,嫌棄嗎?”

他驟然震驚,不可置信地望著她,然而那眼中的驚喜是那樣明顯。

顯然,白遠淳壞心地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

當然不能提早告訴他,這可是她的殺手鐧呢!

雪照影不依不饒:“夫君,你還沒回答我呢!”

夏驚鴻早已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一把抱住她,將她的螓首深深地按進自己懷裏,一刻也不放送,不放鬆。

良久之後,雪照影笑逐顏開,執起夏驚鴻的手,凝視著他的眼認真道:“驚鴻,我想告訴你,如果你鬆開了我的手,那麼,我就主動去牽你的手。因為,我愛你。”

她的神情如此認真,令他的心不由一震。

頃刻,她的執手終於有了回應。

他的大掌,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柔荑,十指緊扣,就宛如他們,再也不分離。

他應聲,目光再次堅定起來:“好。”

他終於露出了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從心底發出,在她的眼中,一如初次見到時一樣優美奪目,光華流淌,恍若隔世的良玉。

她亦笑得燦爛,笑顏如花滿目嫣然,這世間,於她而言再沒有什麼比他更珍貴。

兜兜轉轉,跨過了那場透明劫,他們用真心和事實證明,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一場空一場錯,而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