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讀《南史梁武帝傳》批語(《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11月版,第185頁)“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出自唐羅隱《籌筆驛》:
拋擲南陽為主憂,北征東討盡良籌。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千裏山河輕孺子,兩朝冠劍恨譙周。
惟餘岩下多情水,猶解年年傍驛流。
羅隱(833—909),原名橫,字昭諫,自號江東生,新城(今浙江富陽市新登鎮)人。羅隱生活在由盛轉衰的晚唐,他不滿腐敗的朝政,作《讒書》諷刺之,觸犯了權貴,因此連考了十次科舉都沒有中進士,遂改名為“隱”。晚年投奔鎮海節度使錢鏐,任從事、著作左郎、錢塘令等職。羅隱富有才華,後人讚曰:“黃河信有澄清日,後世應難繼此才”(《吳越備史羅隱本傳》)。羅隱擅長詠史詩,或借題嘲諷,或以古寓今,內容直白,通俗易懂。留存詩集《甲乙集》10卷,《讒書》5卷等。這首詩是詩人借詠歎籌筆驛這個諸葛亮曾經駐軍謀劃的地方來抒發對蜀漢興亡的無限感喟。其中,“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兩句,感懷蜀漢政權的興衰與時運密切相關,表達了詩人對諸葛亮的欽佩與惋惜之情,為千古名句。意謂:天地同力、君臣齊心時蜀興;時運不濟、人心不和時蜀衰,即使是諸葛亮這樣的英雄也無扭轉時局之力。
1.籌筆驛:即今之朝天驛,在四川省廣元縣與陝西省陽平關之間。三國時蜀漢丞相諸葛亮出兵伐魏,曾駐此籌劃軍事。2.拋擲:拋棄,放棄。3.南陽:諸葛亮未出茅廬時,躬耕於南陽之鄧縣。4.主:指劉備。5.北征東討:諸葛亮輔助劉備父子兩代君主,鞠躬盡瘁。對內發展生產,精心治蜀,七擒孟獲而定後方;對外聯吳抗魏,鼎定三國,六出祁山而北伐中原。6.盡良籌:用盡所學,出謀劃策。7.孺子:這裏指後主劉禪。8.冠劍:指代文武百官。9.譙周:字允南,三國蜀人,家貧好學。諸葛亮領益州牧,命周為勸學從事。後官居光祿大夫。諸葛亮死後,勸言劉禪降魏,後主納之。因主降有功,司馬昭封譙周為陽城亭侯。梁武帝蕭衍(464—549),南蘭陵(今江蘇常州西北)人。原為南北朝時齊朝的雍州刺史,鎮守襄陽。齊東昏侯蕭寶卷凶狂暴虐,殺了蕭衍的哥哥蕭懿,蕭衍憤而起兵征討,攻陷齊都建康。動亂之中,蕭寶卷為身邊太監所殺。蕭衍迎立蕭寶融即位,是為和帝。蕭衍也因功封梁王,“位在諸王之上”。不久,受禪為帝,建梁國,稱梁武帝。在宋、齊、梁、陳頻繁的政權更迭中,梁武帝執政48年,在位時間最長。其前半生勵精圖治,奠定了梁國強大的國力;後半生聽信讒言,剛愎自用,最終屈辱地死在侯景的囚室中。
毛澤東在讀唐代李延壽著《南史》時,對這位開國皇帝有很多評價。《南史曹景宗傳》記載:梁武帝天監五年(506),徐州刺史昌義之被魏圍困,梁武帝派曹景宗前去解圍,並要求他和豫州刺史韋睿會並一處後方可行動。曹景宗貪攻,率兵獨自冒進,遇到暴風雨,淹死兵士多人,無功而返。梁武帝得知後,指出曹景宗用兵上的失策之處,說如果景宗聽取自己的命令,“待眾軍同行,始可大捷矣。”毛澤東讀到此處時,非常欣賞梁武帝作為軍事家和戰略家的眼光,批注道:“此時梁武,猶知軍機”。對梁武帝在天監五年以前的軍事才能作了肯定的評價,認為他算得上一位英雄。然而,對晚年不聽忠言、獨斷專行的梁武帝,毛澤東卻多有責備。《南史賀琛傳》記載:梁武帝晚年,任用奸佞之徒當政,天下甚苦。負責規諫皇帝得失的散騎常侍賀琛上書諫言,指出時政四弊。梁武帝看後非但不聽,反而還痛斥賀琛,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辯解。他認為,自己執政以來,廢寢忘食地處理政務,不和女人同居已三十多年,不飲酒、不好淫奢之物,這些還不足以說明自己的以身作則嗎?他還諷刺賀琛說:“如今當官的人都通過向皇帝奏事以求進取,但也不能因噎廢食,不讓他們這樣做,否則不就‘專聽生奸,獨任成亂’了嗎?”毛澤東看到後接連寫下三條批注:“此等語,與孫權詰陸遜語同”、“蕭衍善攝生,食不過量,中年以後不近女人。然予智自雄,小人日進,良佐自遠,以致滅亡,不亦宜乎”、“‘專聽生奸,獨任成亂’,梁武有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