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疑趙風子、劉七遠走,並未死也。“天津橋上無人識,閑倚欄幹看落暉”,得毋像黃巢嗎?
——讀《明史紀事本末》批語(《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11月版,第334頁)“天津橋上無人識,閑倚欄幹看落暉”出自唐黃巢《自題像》:
記得當年草上飛,鐵衣著盡著僧衣。
天津橋上無人識,獨倚闌幹看落暉。
黃巢(?—884),唐代曹州冤句(今山東菏澤)人,舉進士不第。唐末農民起義領袖,號“衝天大將軍”。中和一年(881),攻入長安,稱帝,建國“大齊”,改年號為金統。中和三年(883),在唐軍的反撲下被迫撤出長安。次年,在山東泰山狼虎穀處兵敗自殺。後也有傳言,說黃巢並未死,而是遁入佛門。如宋代陶穀在《五代亂離紀》中記載:黃巢敗後出家為僧,依張全義於洛陽。曾繪像並題此詩,人見其像,方識其人。南宋王明清在《揮麈後錄》中也持黃巢兵敗後做了和尚的觀點。《曆代詩話》也記載:兵敗後,黃巢落發為僧,隱居於天津橋畔,時常在黃昏時分漫步上橋。結合正史記載來看,我們認為,黃巢出家為僧的說法並不可信,這首《自題像》,很有可能是後人托黃巢之名而作,其用意或許是為凝聚起義軍的軍心,也可能是為了緬懷英雄。因《全唐詩》收入此詩時持作者為黃巢的觀點,我們姑且認同這種說法。
1.天津橋:在洛陽西南20裏處。隋煬帝遷都洛陽前,命宇文愷設計建造洛陽城。宇文愷獨具匠心,將城市的各部分都與天子聯係在一起。他以洛水的流水比作天上銀河,把京城視為天帝的皇居“紫微宮”,將架在洛水上的最大的橋和宮城的正門相連,取名“天津橋”。天津喻指天上疆界上的港灣,所有駛往銀河的船都在這兒停泊、出發。2.草上飛:這是形容起義軍行軍速度之快、動作之敏捷。
《明史紀事本末》凡80卷,是記載明代重要史事的紀事本末體史書,清初穀應泰等著。應泰(1620—1690)字賡虞﹐號霖蒼﹐直隸豐潤(今河北豐潤)人,順治四年(1647)進士,做過戶部主事、員外郎。後調任浙江學政,利用公餘時間延攬名士,曆時兩年有餘,著成《明史紀事本末》。全書始於元朝至正十二年(1352)朱元璋起兵,迄於明朝崇禎十七年(1644)李自成攻入北京。作者從這近300年的曆史事件中選錄一些重要事件,列成80個專題,按時間順序編排,記述這些事件的始末,並在卷末附上作者的史論。該書成於《明史稿》、《明史》之前,加之又是綜合明代諸多史料撰寫而成,在當時具有重要的史料參考價值。但書中有些內容是根據野史傳聞而著,也有一定失實之處。
該書第45卷《平河北盜》一節,記述了明武宗年間由劉六、劉七兄弟領導的一次規模較大的農民起義始末。劉六名寵,劉七名晨,河北霸州文安縣農民,因不堪地主豪強的壓迫,於正德五年(1510)十月聚眾起義。他們任用秀才出身、人稱“趙風子”的趙燧為謀士,嚴肅軍紀,殺富濟貧,很快彙集成一支幾十萬人的大軍,轉戰於河北、山東、山西、河南、湖廣、江西、安徽、江蘇等省區,所向無敵,震驚朝野。正德六年(1511)八月,明武宗調重兵圍剿起義軍。劉六、劉七被迫將義軍分兵兩路,堅持抵抗。正德七年(1512)四月,義軍趙燧一部與明軍作戰失利,被俘殺害。不久,劉六、劉七所部也在長江一帶受挫,壯烈犧牲。
毛澤東在讀到這個故事時,聯想起唐末農民起義軍領袖黃巢兵敗後的傳說,於是就寫下了前麵那段評語。
作為一名深諳中國古籍的有誌青年,毛澤東非常仰慕那些“禪杖打開危險路,戒刀殺盡不平人”的英雄豪傑。在湖南一師時,每每與同學論及救國之道時,他總是以“學梁山泊好漢”作答。而最終,他也是通過這種方式成為了一個職業革命家。所以,對與自己有著相似經曆的黃巢,毛澤東也多有論述,並摘用其《自題像》中的詩句對《明史紀事本末》中記載趙風子、劉七敗死的結局提出質疑,認為他們的結局很可能像黃巢一樣,以此寄托對英雄們的追懷與哀思。這裏,值得一提的是,毛澤東引用黃巢這首詩絕非僅此一次。1963年12月16日,羅榮桓同誌逝世,毛澤東驚聞噩耗,即作《七律吊羅榮桓同誌》,第一句即是摘用黃巢《自題像》中的“記得當年草上飛”。全詩全文如下:
記得當年草上飛,紅軍隊裏每相違。
長征不是難堪日,戰錦方為大問題。
斥每聞欺大鳥,昆雞長笑老鷹非。
君今不幸離人世,國有疑難可問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