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夕把勝剛留在這間屋子裏的最後一件東西扔到了垃圾桶裏,她環顧四周,確定角落裏沒有留下任何有關這個男人的東西。有時候,留下一點什麼東西就會像黴菌一樣侵蝕了其他空間,她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她想起這個男人的時候感到的竟然是羞愧,是為自己羞愧,千挑萬揀居然挑了這樣一個男人,自以為是個潛力男,半年下來證實了其實也不過是個雞肋男。這實在是一件讓人羞愧的事情,實在是見不得人,趁早扔了。還好,除了這合租的男人,別人都不知道。她居然一直沒有讓別人知道。
原來,在最早的時候,在一開始,劉子夕其實已經為自己留好了退路,她對他並沒有那麼多的信心,她一開始就打算著要隨時抽身退出來。隻是她一再地想,萬一呢?萬一他真的是個與眾不同的男人呢?
萬一。
劉子夕向南京的醫生求助,她每經曆一個相親失敗的男人,就會向醫生靠得更近一些,這就是她能一直和他聯係下來的根本原因,因為隻有他還給她留著一線希望。她剛剛又拋掉了勝剛這個雞肋男,那醫生就是她的最後一根稻草。男人與女人之間真像一個生物鏈啊!有力量的吃掉沒力量的,那沒力量的呢?靠光合作用在自己的心裏長出溫暖和力氣?這次她選擇了寫信,她自以為自己寫得足夠情真意切,她說他們該見一麵了,她希望他們的感情還是能有結果的。她說的是實話,她真的是希望有個結果的。
這天晚上,劉子夕剛從衛生間出來,何中淵正等在門口準備進去。她歉意地對他一笑,何中淵抓住她這一笑和她搭話:“那什麼,這麼長時間不見你男朋友了。”
他叫她的時候就叫她“那什麼”。
她皺起眉頭:“我第一天搬進來的時候就讓你看過我的身份證了,上麵有我的名字,你卻一直叫我‘那什麼’,我沒名字啊?”
何中淵笑:“那什麼,你要體諒一下,我們這些學美術的人除了畫畫什麼都不會,我從來都記不住任何數字,也記不住人名。不好意思啊,可以再告訴我一次你的名字嗎?”
劉子夕沒好氣地說:“你也別記我的名字了,就叫我那什麼吧!我那男朋友來不來和你沒關係吧?”
何中淵大笑:“我是發現他的拖鞋都不見了,估計是你們分手了吧?”
劉子夕說:“你怎麼這麼注意觀察別人的隱私,你還發現什麼了?”
何中淵繼續嬉皮笑臉:“你要諒解一下,畫畫的人都是這樣,眼裏隻有細節,當年畫石膏像畫出來的職業病。”
劉子夕沒理他,進了自己的屋。她不想多招惹他,隻有這個男人知道她這段所謂的荒唐戀愛,見證了勝剛在她這裏過了幾次夜,他大約也早就看出了那個男人的平庸和他們一定要分開的結果。他其實早已經知道的,還要故意問她。她知道他們沒有完成的對話會是什麼樣子,她會說:“我什麼都不圖他,我就喜歡這種不依靠別人、對女人沒有企圖、靠自己奮鬥的男人。”他則會說:“那為什麼還要分手呢?本來是想找個潛力股做長遠投資的,結果卻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
她一個人躲在自己的屋子裏都忍不住臉紅,這樣自以為是的男人,真是討厭。
直到一個星期以後醫生才回信了。這一周裏他們都沒有聯係彼此,就像是兩個人都在暗暗地做些什麼決定,有什麼東西像洶湧的暗潮一樣向他們襲來,推著他們往前走。
那天早晨劉子夕剛打開郵箱就看到了醫生的來信,她知道是了斷的時候了,竟有些緊張,手心裏也是濕的黏的,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開了那封信。黑壓壓一大堆字,她做了個深呼吸,就著早晨的陽光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她做好了各種思想準備,好的、壞的、悲傷的、幸福的,可是她還是意外了。醫生簡直是在給她講一個驚險的傳奇故事。
他首先說:小夕,你一定要相信我是愛你的,可是命運經常是和人開玩笑的,我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那次就在你來看我之後的一個月後,我本打算是要抽個時間去看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該怎樣和你解釋。那就是一個意外,一天晚上我們幾個朋友在一起為一個朋友過生日,喝了點酒。我本來就不勝酒力,那天又喝得多了些,是我的一個同事把我送回去的,她是我們醫院的一個護士。她把我扶進我的房間後卻沒有走,我真的是喝酒喝多了,而且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我想我是把她當成了你。你可能覺得我是在撒謊,現在我說什麼都已經晚了。就一次,我沒想到的是,就一次她就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