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錢的事4(1 / 1)

隻一會兒工夫,舒暢就端菜上來了。一盤臘肉片煎金錢蛋,一碟涼拌竹筍絲,一碗清炒豌豆尖.一罐老薑烏雞湯。

他搓著手,誇張地咽著口水,說:舒暢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些菜?特別是這臘肉片煎金錢蛋,我自己做過一回,很好吃。我還以為是我獨創的哩!

舒暢拿出一瓶王朝幹紅,說:我這裏就沒有好酒啊。

朱懷鏡說:既然是吃家常飯,就得像在自己家裏吃飯一樣,喝什麼酒?我隻要哪餐飯不喝酒,就是最大的福氣了。

那就吃飯?舒暢歪著頭,望著他,樣子很逗人。她便盛了碗飯,雙手遞給他。

朱懷鏡笑道:真賢惠,差不多舉案齊眉了。

舒暢紅了臉,說:我才沒有福氣為你舉案齊眉哩!

朱懷鏡吐吐舌頭,笑了起來。他先嚐了一片金錢蛋,比自己做的好吃多了。又嚐了一口雞湯,也是鮮美異常。他吃飯本來就快,今天菜合口味,興致又高,一碗飯一眨眼工夫就光了。舒暢哧哧笑了起來,說:你吃那麼快幹嗎?

朱懷鏡說:我斯文不起來,是個粗人。

他便有意吃慢些,可再怎麼慢,也吃得比舒暢快。他吃了三碗飯了,舒暢才吃一碗。他實在吃飽了,卻怕舒暢獨自吃飯沒興趣,就又盛了一碗。這碗飯慢慢地吃完,舒暢才添第二碗。他使勁兒磨蹭,還是比舒暢先吃完。他想陪著舒暢吃,便舀了一碗湯,慢慢地喝。舒暢吃完第二碗飯,就說飽了,添了一小碗湯。兩人喝著湯,相視而笑。喝完了湯,舒暢低了頭說:見你吃這麼多飯,我好開心的。女人嘛,就是喜歡看著男人吃得香。

朱懷鏡突然現,舒暢今天始終沒有叫他朱書記,隻是左一個你,右一個你。他心裏便有種異樣的感覺。舒暢收拾好碗筷,出來坐著。一時無話,兩人都望著別處。忽聽得舒暢低聲說:你也許不想知道我的生活,可我覺得應該同你說說。如果不是他那天到你那裏,我也不想說。我和他曾經是地區歌舞團的同事。我是團裏的頭牌演員,跳芭蕾的。他在團裏號稱鋼琴王子。說實在的,他很有才氣,人也長得帥,你見過的。我們談戀愛,大家都說很般配。結婚後,開始還行。後來,慢慢就合不來了。他太自負,卻又沒有過硬的吃飯本事。我不嫌他沒本事,可他並不老老實實過日子,還用他那套花花架子去勾引女人。後來,歌舞團解散了,我們調動全家所有關係,替他找了個好單位。梅次地區沒什麼好單位,物價局就很不錯了。他呢?自不量力,辭職蔓公司

朱懷鏡說:能辦好公司也不錯嘛!

舒暢歎道:他能辦好公司?他出去幾年,沒賺一分錢,把家裏的老底子掏空了,還欠著一屁股債。他窮得叮當響,身邊卻器少過女人。他要是有本事養得起女人,也還算他是個男子漢他是憑著一副好看的皮囊,專門騙女人的錢。有些傻女人甘魘上他的當。他彈一曲鋼琴,跳一曲舞,哪怕是說些黃段子。都瓦能讓有些女人上勾。勾引女人已成了他的職業。他已沒有廉恥,沒有尊嚴。他已兩年多沒有進過這個家門了,卻又不肯離婚。

朱懷鏡長歎一聲,說:沒想到,你看上去快快活活,卻是叩苦命人。

舒暢卻笑了,說:這話我不愛聽。我起初也難過,後來想遣了,就無所謂了。什麼苦命不苦命?我不是靠別人活的。他要不爭氣,是他自己的事,我們不相幹。

朱懷鏡不知說什麼才好,便換了話題,說:舒天這小夥子循不錯,腦瓜子靈,手腳也勤,會有出息的。

舒暢卻說:你也不要對舒天格外開恩,看他自己的造化吧。要緊的是他得自己有本事,你也照顧不了他一輩子。托你關心,調動了他的工作,讓他有個機會,就行了。

兩人又沒有話說了。沉默半晌,舒暢笑道:說點別的吧。到鄉下走走,感覺怎麼樣?

朱懷鏡歎道:本是去看先進典型的,卻看到了農民的苦。這話卻又隻能私下裏說。棗林那地方,曆史上隻怕很有名的。留下個破敗的宗祠,我進去看了看,可以想見當年的繁華。可是,正像那裏麵戲樓上對聯說的,四百八十寺,皆付劫灰,尚留兩晉衣冠,隱逸神仙。如今卻是兩晉衣冠都沒有了,隻剩下斷壁殘垣,更不用說隱逸神仙了。

不知舒暢是否聽明白了,可朱懷鏡的情緒分明感染了她。她望著朱懷鏡,跟著他歎息。他又說:我當時讀到皆付劫灰四字,真是萬念俱灰,無限悲涼。曆史和時間太無情了,人實在是太渺小了。記得有回看見電視介紹哪個名寺放生池裏的烏龜,兩千多歲了。我馬上就想起了孔子。那烏龜可是和孔子同齡啊。孔子呢?孔陵那個土堆裏是否埋著孔子的屍骨還不一定哩。可是那隻烏龜,依然睜著圓鼓鼓的眼睛,漠然地望著上山進香的善男信女。這就又想起下聯的話,三萬六千場,無非戲局。人生百年,不過三萬六千日,天天都是戲局。我想這人生的戲,那兩千多歲的老烏龜隻怕是沒有興趣看的。隻有人類自己白編自演,不亦樂乎。可悲可歎又可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