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烈宗族的族難讓整個天朝震驚,也讓天朝陷入一片悲傷和憤怒中。自追擊戰後,朝霞城再不複安祥與喜慶,隨處可聞哭聲,入目則皆白,如遇雪冬。
這些天,葬禮從未間斷。死去的族中老幼的葬禮,死去的將士們的葬禮,還有死去的少年英雄們的葬禮,皆隆重而肅穆。又著實一城悲慟,哀哭震天。
朝廷亦派人前來吊唁與慰問,自族難發生後,丞相周瓏亦不日便親臨朝霞城,而他同時帶來的,還有元帥陳不負和先行征集起的二十萬大軍。此舉無需多言,便足以表明朝廷的態度和決斷。
葬禮中,又以族葬規模為最。死於族難的戾烈族人共一千有三,戾烈宗族將他們合葬於先祖埋骨地——白駒穀。送葬之時,上萬戾烈族人浩浩蕩蕩,男默而女淚,唯有眼中的悲痛和仇恨溢於言表。其後,無數人脫下孝服便直接換上軍裝,奔赴前線,誓報此仇。
於族難中犧牲的將士有二百三十二人,其中包括了踏燕騎和魔椿戰士,以及青年預備軍十五人。戾烈宗族皆以軍葬規格統一對待,入葬時覆以國旗、軍徽。入葬後,擂戰鼓,眾將士麵向北方,齊歌《無衣》,百姓紛紛相和。上下同仇敵愾,誓要蕩平獸國。而所有悲痛者中,莫過於犧牲的少年們的父母。自古人生大不幸之一,便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為父母者於葬禮上痛哭至失聲、哀哀欲絕,令觀者無不動容,不忍再看。筆者也不忍再細寫!
數天以來,戾烈燚跟隨父母參加葬禮,所見所聞皆讓他悲痛不已。而其他三子卻無一人出席,全都刻意回避,不是躲起來、便是把自己關在房裏,卻仍舊在沒日沒夜地拚命修煉。沒能消滅獸人,讓他們自覺無顏麵對那些死者,隻是這也沒有摧垮他們的意誌,反而他們將會更加堅韌和強大。
唯有一人的葬禮,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回避,便是戾烈澤的葬禮。
戾烈澤二十二歲成婚,二十五歲愛妻病逝,之後便一直不願續弦。由於亡妻無所出,戾烈澤便沒有子嗣,一直到現在死去。享年四十有六,一生無後。
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有孩子的緣故,他是家族裏最喜歡孩子、最疼愛孩子的人,而戾烈燚他們小時候沒有誰不和戾烈澤親的。四子都想為他扶靈,也得到了長輩們的成全。老一輩人想起他往日的孝悌與英雄氣概,同輩人想起素日裏和他的兄弟情義與肝膽相照,年輕一輩人想起他過去的種種慈愛,是以一族上下,無人不哀痛他的英年早逝。中間唯有一人,臉上毫無悲痛之色,卻是神色呆滯,如行屍走肉,對周圍毫無反應,隻是一直呆呆地看著戾烈澤的棺材,便是秦曇兒,戾烈燚他們的曇姨。當棺材放入葬坑並蓋土的時候,隻見她終於不再呆滯,而是痛呼一聲“不”,隨後便拔劍欲自刎殉情。幸好身邊的人們及時阻攔她,寶劍隻在她脖子上劃出淡淡血痕,沒有傷及動脈。
秦曇兒原本是江南的一位大家閨秀,父親是當地的父母官,為官清正而有為。後來她的父親不幸被貪官陷害而行將革職入獄,是偶然路過江南的戾烈澤仗義相助,才最終為她的父親洗清冤屈,事後他又不留姓名、飄然而去。而在這個過程中,他還曾救過她的性命。從那時開始,她的心裏便滿滿的都是他。
那年戾烈澤三十六歲,依然英武不凡,已為亡妻單身十一年,而且打算繼續這麼單身下去。而她正值雙十年華,一笑傾城,又正處在女人一生中最美的年紀。之後她苦苦尋找,終於找到了他,便臉染紅霞、麵若桃花,向他傾吐相思。而他感念她的情,卻沒接受。年齡並非問題,隻是他心念亡妻,依舊不願續弦。而她也沒有放棄,便擅自跟著他來到朝霞城,從此定居下來,向他說道:她可以等。
這一等就等了十年,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就在等待一個男人中度過,而她依然無怨無悔。以至於後來朝霞城裏的三姑六婆們全部被她的事跡感動,都自發地來找戾烈澤,做他的思想工作,每每讓他不勝其煩、哭笑不得,卻又對她滿懷愧疚。而她隻是每每溫柔地看著他,溫婉的麵容沒有一絲哀怨。一個外表溫婉柔順的江南女子,骨子裏卻有著對愛情最忠貞、最堅定的追求!
隻是,如今她等到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戾烈澤的葬禮後,朝霞城裏的三姑六婆們,還有她素日裏的好友便打算住進她的家裏。眾人沒有任何交流,心中卻全有默契——便是看住她,不讓她再想不開。心理學有種說法,便是自殺失敗的人,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再想要自殺。可當晚秦曇兒卻還是趁眾人不注意,悄悄打扮一番,隨後吞金自逝。第二天眾人發現時,她顏色如生,臉上還帶著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