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聲響起,薑瑜停下來,伸手抓起聽筒。電話那頭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說她熟悉,是因為從她出生那一刻起,這個聲音就注定了將成為薑瑜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說她陌生,則是因為這個聲音早已不再屬於自己。女兒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需要自己的保護和照顧。甚至薑瑜覺得,女兒在心裏或許還在恨著自己。而她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女兒,一個她要用一生去聆聽,去等待的聲音。
“爸!這周約了朋友一起出去玩,就不去看您了。”
“哦。”
“您沒什麼事吧?”
“沒事,挺好的。你們去玩吧。你們不回來,我倒還省事了,自己隨便吃點就行了。”
“您一個人嘛,不想做了就去外邊吃點兒。樓下都是飯館兒,挺方便的呀。”
“我你就別操心了,你們玩去吧,沒事。婷婷呢?跟你們一起去嗎?”
“對,也帶她出去玩玩吧。剛好朋友家也有小孩,倆孩子還能做個伴。”
“給婷婷帶上件兒厚衣服,萬一要是變天呢。小心別感冒了。”
“知道了爸。您好好休息吧,我們閑了就去看您……”
薑瑜放下電話,直了直腰。感覺整個世界就剩下了自己。
女兒十歲那年,薑瑜和妻子離婚了。那時候,薑瑜在寫作上遇到了瓶頸,整個人變得十分消沉。加上日常的瑣事和妻子沒完沒了的嘮叨,讓薑瑜對他的婚姻不再抱任何希望。他想要尋求一種解脫,一種心靈上的寧靜。雖然在今天看來,他自己都會認為那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但在當時,這幾乎是唯一的出路。
妻子哭著,領著女兒走了。雖然薑瑜在內心裏還有著些許不舍,但卻沒有做任何形式的挽留。離婚後的他變得一蹶不振,似乎放空自己的同時也放空了世界。那段日子,薑瑜的父親每天隻做一件事,就是不停地責罵他。兩個人的關係也從那時候開始變得越發緊張起來了。
薑瑜沒有再婚,也許是對前妻心存愧疚,也許是他不想再去辜負什麼人。但隨著自己慢慢地老去,他對這兩個曾被自己深深傷害過的女人卻變得越來越眷戀。女兒偶爾會帶著外孫女回家來看他。如果碰上了,也會幫他洗洗衣服什麼的。可他猜想,在女兒看來,這僅僅隻是種義務。
薑瑜看了看表,已經十二點了。突然間意識到自己有點餓了。他站起來,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東西,一邊輕聲地哼著歌。他覺得這樣會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悲涼。他從椅背上拿起外套,打算聽女兒的話去樓下吃點兒什麼。外套劃過桌角碰到了電話,聽筒掉了下來。薑瑜慌忙去扶,卻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青瓷瓶。瓶子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薑瑜愣了,霎時間覺得頭暈氣短。怎麼能把它摔了呢?要知道,這是自己與父親僅存一點聯係了。他眼前閃現出父親臨終時緊緊攥著這隻瓶子時的神情,他想不出這對父親來說是多麼的重要。他無力地扶著桌角,低頭凝視著地上的碎屑。那上麵……好像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