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兒回家,得走上大半個時辰。今天雖然是休息天,不過這麼晚回家,媽肯定會罵我了。我一邊在巷子裏走著,一邊在肚裏盤算著該找個什麼理由,正待拐過一個拐角,前麵忽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小子。”
我怔了怔。這個明顯不懷好意的聲音非常陌生,我根本不記得認識這個人過。我站住了,隻見前麵那拐角後走出了一個人。
“小子,你膽子可不小啊。”
巷子不大,這人一走出來,便把路堵得死死的。我隻覺腦袋裏似乎“嗡”地一響,暗自叫苦。這一定是碰到劫道的了。在學校裏就聽人說過,現在五羊城裏有點亂,雖然衛戍加強了巡邏,可是五羊城畢竟太大,人也太多了,總會有人做些不公不法之事。隻是我也沒料到運氣這麼不好,平時沒錢時根本碰不到,剛弄到兩個金幣就碰上這種事。不過我也不怕他,後退了一步道:“你想做什麼?我還是學生,身上可沒錢。”
那人“嗤”地笑了一下,低低道:“剛從拳場出來,還會沒錢麼?”
我心裏更是有些慌亂。原來他知道我從拳場出來,看來早就盯上我了。安妮小姐帶著我躲過了黑鼠的糾纏,可沒料到卻送到這劫道的手邊。見他又上前一步,我再向後退了一步,喝道:“你想做什麼?我要叫衛戍了!”
那人更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般說道:“小子,你叫吧,叫得越大聲越好。”
我的心更是一沉。聽那人的口氣,看來是不想放過我了。不過我也不去怕他,個把劫道的,倒也沒放在我眼裏。我左腳向後退了半步,雙手護住前心,沉聲道:“看來你是想動手了?”
這是斬鐵拳月之路的起手勢。斬鐵拳九路,各有側重,山之路就比較適用於崎嶇的所在,所以身法變化相對較少;而水之路側重甲板之類動蕩不休的地方,比較注重下盤的穩定。月之路適用的是目不能視遠的地方,因此出手很短,最適用貼身纏鬥。這條巷子如此狹窄昏暗,正適用這一路。這拳法是我從五歲就開始跟著父親和宣叔叔練習,到現在都十年了,一般的成年人,隻消不是黑鼠那種一身怪力,而且也會斬鐵拳的怪物,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哪知我剛將起手勢擺好,那人已然突然向前直衝過來。
這人的步法大是怪異,每一步都很小,大約隻有一般步子的三分之二,但步速卻極快。宣叔叔跟我說過,這種步法為五羊城俞家所特有。俞家是以前五羊城一個有名的鏢師,用一路叫流華妖月斬的刀法,這種步法正是配合刀法所用。隻是流華妖月斬的流傳很少,宣叔叔和父親都算得刀法大高手,可他們對流華妖月斬亦是知之不詳。不過談晚同叔叔懂一些這路刀法,也傳過我,但對這路步法他卻隻知皮毛,我也沒學成,隻是大致樣子都是一樣,因此我才認得出來。
這個人難道是俞家的傳人?如果他真是俞家傳人,那麼他其實是在用一路刀法!
這念頭仿佛閃電般掠過我的腦海。一瞬間,我隻覺脊背後都冒出了一層細汗。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這家夥竟然是想要我的命!
我本想讓他衝到麵前後用月之路的貼身拳法給他點苦頭嚐嚐,現在顯然已然不成了。可此時他已經到了我近前三四尺遠的地方,雖然昏暗,但他右手裏突然冒出一縷寒光。
那是一把隻有一尺來長的短刀。這短刀他先前定是反握著,刀身貼在腕上,因此我一直沒能發現。此時他已衝到了我麵前,再不做作,刀子已猛然向我刺來。
他真的是要我的命!
我身上的錢並不是多到他非得滅口不可,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會如此凶殘。可這時候也容不得我多想了,這小巷子狹窄得都不容兩個人並排走,我想閃避也根本沒地方可閃,唯一的辦法就是掉頭逃跑。可現在轉頭要逃,卻肯定逃不過他那種特異的步法,不過五步定會被他追上。而那時背心賣給他了,我連半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唯一的辦法,就是向前!
我不待他的短刀刺中我,左腳一下踩在左邊的牆上,一提手,人已躍起了兩三尺。不等落地,右腳已在右邊牆上一蹬,又衝上了幾尺高。這巷子窄歸窄,卻也有這好處,這兩腳一踩,我一下就升到了那人肩膀高的地方。那人滿腦子都是要衝過來殺我,根本沒想到我還有這種死中求活的招數。他衝得太急,右手哪裏還收得回來,我左腳又在他肩頭重重一踩,人在空中翻了個跟頭,一下從他頭頂跳了過去。
成了!我暗自得意,心想宣叔叔若是看到我這個變招,定然會大加讚揚,說是“全無匠氣”。他總是說,武者如樂者,處處不敢逾越一定之規的隻是匠人,要能入又能出,方才近乎道。
現在我和那人已換了個位,那人想轉過身來追我,也得有好一陣耽擱,而趁這時候我就能一下衝出巷子。他那種流華妖月斬步法固然在近距離間大為神奇,但我不相信他能跑得過我。何況隻消到了空曠地方,我也不去怕他了。
我身體向前一傾,正待全速疾衝過去,隻是還沒等我衝出,巷子那一頭又是一暗。
在那一頭,又出現了一個人影!
我心頭一陣茫然。那人居然還有同夥!而我本以為逃出生天了,哪知現在這麼一來,反而被他們首尾夾擊,想逃都逃不出去了。剛才這種怪招可一不可再,我一時間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了,唯一可行的,大概隻有硬拚。
“老金,真沒想到你一個人居然收拾不下這小子啊。”
巷口堵住我的那家夥低低說了一句。雖然聲音不響,但還是聽得很清楚。那老金在我身後恨恨道:“你不知道這小子有多鬼,而且他的拳法也很是了得。”
他嘴裏說著,已轉過了身向我逼近。因為巷口被堵住了,這回他有恃無恐,也不再急躁,步子越發沉穩。隻是這樣一來,我更找不到出手的機會了。
到底到底該怎麼辦?我心裏已是亂成一片。把身上的錢都交出去麼?可是方才那老金給我的一刀,分明就是想要取我的性命。我隱隱覺得,他們真正的目的其實並不是要我的錢,而是要我的命。現在,我唯一的生路也就是找一個人硬拚,衝出這條巷子再說。老金手上有刀,新來那人卻不知帶沒帶武器,也許有,但他至少沒和我交過手,我多少還有點機會。
主意一打定,我一個箭步便直衝過去。我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快,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還有可能衝出堵截。身後那老金發現我突然衝出,卻也發力衝過來。但他本來就在我後麵,一時間也根本追不上我。隻是這也僅僅是片刻的時機,我如果不能在這片刻間衝出前麵那人的攔截,那也就是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主意雖然打得很好,但一見我衝過來,那人忽地身子微微一側,左半邊曲肱對著我。一看他這姿勢,我心頭便是一涼,因為這姿勢分明與宣叔叔教我的另一路刀法中的側身出刀勢大同小異。宣叔叔說側身出刀,好處是進退自如,但因為側對敵人,出刀定不如正麵快捷,所以更要注意防守。這人左臂曲肱,明擺著右手持刀。隻是開弓沒有回頭的箭,現在也隻有硬闖了。
就是如此。我想著,右手已握成拳,左手卻五指分開。這卻不是斬鐵拳了,是父親教我的空手入白刃。我不知道麵前這人本領有多強,想來不會弱於身後那個姓金的,我這點空手入白刃的本事未必能奪得下他的武器,但也隻能一試。隻消他出刀,我的左手便一下按住他的手腕,右拳當心擊出。我自信憑我的力量,縱然不至於將他一拳擊暈,至少也能打他個七葷八素,一時間回不了手。
此時我已經衝到他身前不過四尺許的地方。短刀總也有一尺來長,而一個人的手臂一般總要兩尺左右,也就是說他隻消跨上一步,馬上就能刺中我。眼見他左肘下隱隱已現出一截刀尖,自是馬上要將短刀刺過來,我左手已然伸出,隻等他這一刀刺過來便要按向他的手腕。哪知手還沒真個伸過去,那人忽地向後疾退。
這是什麼招式?我怔了怔。他這身法詭異之極,也不見他如何用力,居然就平平地後退。可是我怎麼都想不通他不進反退究竟是什麼意思,似乎根本造不成對我的威脅。難道是退後了再上前麼?
我正在胡思亂想著,從那人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翰白!”
一聽這聲音,我大喜過望,叫道:“師哥!”
那是我師哥蒲文豹。他前幾年一直寄住在我家,三年前考上了軍校才離開的,不過每到休息日仍會回來,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他。我這時才算恍然大悟,麵前這人哪是用什麼奇詭身法後退,其實是被蒲文豹製住了拖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