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遺餘力(2 / 3)

郝連峰淡定道:“自然不是,此次前來無非是探探底子。”

南宮鎮疑道:“你要探俊兒的底子?”

“錯!”郝連峰呼道:“欺負小輩可不是我的作風,不如你我過幾招?”

南宮鎮心中一虛,他是大世中聲明在外的“南宮世家”的大當家,武功上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隻不過近年來為過問武林之事,對與招法的演練自然生疏了許多。哪知他竟然當下一喝:“俊兒,拿槍來!”

倒是南宮俊未曾見過爹的功夫,他隻是聽說,南宮世家本來有一種家傳的槍法,“龍淵破”不過多年來爹和師傅都未提及過,他也就隻當這路槍法不過是說傳說而已,子虛烏有。正當他疑心爹是不是真的通曉這路槍法時,南宮鎮淩厲的目光將他從沉思中激醒,這激醒的那一瞬,那槍也不知怎地就脫手而出。

南宮鎮隻是將手舉起,目色威嚴的凝視天際,銀龍戰槍似乎可以召喚般的落入他的手中,他如此屹立風中,看來極有大家宗師的氣派,南宮俊為之一凜。卻見此時另一座屋頭的郝連鋒不知從身後何處抽出一柄淩光直逼銀龍戰槍的長劍。長劍垂立腹前一尺處,人的姿態猶如東海寇人的詭異,而渙渙氣勢卻不是寇人可以同日而語。

又是個深藏不漏的高手!

“龍淵破”的槍法確實十分詭異,看著南宮鎮身法,其中仿佛隱藏著無窮的後勁,南宮俊在其中看不到師傅曾經教授的槍意,但這路槍法更為正氣,一切景象與南宮鎮的眼神一同糅合出了英雄的大氣。

南宮俊忽然想起多年之前和師傅的一段對話。

“師父,你的浮雲扇法如此精湛,為什麼還要教我槍法呢?”

“南宮世家其實是槍的世家,我自然教你槍法。”江曉的話語並不和善。

“既然我們是槍的世家,那是不是有一路祖上傳下來的槍法?”

“有是有的,不過你不須要學。”

“我想不通。”南宮俊撓著頭,“為什麼我們有祖傳的槍法,師父你還要教授另一套,是不是裏麵有什麼秘密呢?為什麼就要學槍。”

孩子就是會打破沙鍋問到底,江曉其實很不耐。

“說了你會懂嗎?”江曉略帶怒意的道:“很多事情不是你該知道的,槍是兵器之王,學成者要戰勝敵人自然容易很多,你認真學就是,以後別再問這麼多!”

南宮俊沉默點頭,江曉催促他拾起了鐵棍。

很多年前的畫麵不知怎地就浮現在他的眼前,畫麵交疊在眼前的父親身上。有太多疑問他不知道,他用沉默代替了太多疑問,身邊的大人說過太多“你不必知道”的話語,以致他今日對很多不清楚的事情產生了更多莫虛有的幻想。

正當他陷入思緒越來越深時,父親忽然移動的身軀將他從思緒中驚醒。

南宮鎮雄健的身軀蹬出一道狐線,槍尖斜指著對手,腿在空中激起的灰塵消散之後,劍槍相交,尖銳的一聲穿出後,兩人的身體未因為這道巨力移動過一步。“龍淵破”的槍意剛猛之極,江曉所說的“中和之道”在其中找不到一絲痕跡,不過這卻是一種大巧若拙,唯有將一種門道掌握到極致,才讓人感覺出一種粗略。長槍擊劍,迅猛的力量在劍身上消弭一空,隻是每次交擊,劍似乎都冒出一種破碎的聲響,隱約中,劍身上已激出幾道小缺口。

“什麼!”郝連峰驚異的道:“這真是銀龍戰槍?”

“怎麼?除了銀龍戰槍,還有什麼兵器能將你的純剛之劍打壞!”

“鐵銀秘方所鑄的另一把,斷水槍。”郝連峰淺淺道:“現在斷水槍已經在我兒手中。”

南宮鎮不想過問他槍的出處,隻是沉吟道:“你的劍法十分高明,我幾年未動兵器,這一戰我勝算不大。不過這一條命交給你,你未必敢要。”

郝連峰淡淡道:“我當然不敢,不過你南宮俊壞事做得太多,扶持狗皇帝登基,你可是頭等功臣。權相現在正在慢慢虜獲皇帝的信任,假以時日,要取你的命當然隻須一念之間,如今你們太子一黨早已成為大世的寄生蟲,若不將你們清出大世,隻怕國家還要繼續衰敗下去!”

南宮鎮眉頭一鄒,剛剛揮去的一槍噶然而止,南宮鎮這才知道郝連峰的來意,原來他是要在兒子麵前出自己的醜,兒子從來不知道這些淩亂的政事,如今略有聽聞,叫他如何還信任這個不堪的父親?叫他如何還能專心在賢才會一戰上力勇克敵?!

一向沉穩的南宮鎮話語中驀然閃現出幾分怒意。

“你簡直是胡言亂語!當年先皇久居深庭不理朝政,是我們數百大臣一起商議要另立新君(作者按:謀反性質的政變。)怎麼會是我一人之過?”

郝連峰大笑道:“被我說中了!你倒是生氣了,你倒是心虛了。”

南宮鎮啞口無辯,轉而喝道:“我功夫不及你,你不是一直要取我這條賤命嗎,有種倒是來取呀?”

郝連峰冷冷道:“這話倒是說的爽快!”

此時的南宮聽見他們淩亂的言語,其實早已摸不著頭腦,心神既亂,也不知道孰是孰非,孰正孰邪,隻是一陣怒意穿胸而過,一聲厲呼自他口中爆出。

心神繚亂時的決絕一喝,自然是驚人的。

“爹,把槍給我,這個人太無恥了,讓我來!”南宮鎮一時竟不知兒子話語的意思,但見南宮俊已從前一座屋上飛身而來,掠至南宮鎮身前時,伸手奪過銀龍戰槍。也不多說一句,便用右腿在地上劃出一個半月,身軀在半月劃完之際淩空而起掃向郝連峰。

郝連峰不覺來敵的強勁,反而心付道:“哈哈,都被我逼急啦!!”

不想他思緒流轉之時,槍尖已經駕淩自己胸前,他急忙揮劍一擋,身軀則因吃招而退。這樣猛猛的一退卻是剛才與南宮鎮的一戰中未曾有的。待他全身退後三尺之後,南宮俊長槍化做筆直推刺,手握槍的最底端,這一招雖然在郝連峰意料之中,可郝連峰根本不知怎麼轉入先手,他於是心中驚疑道:“果然是江曉的徒弟!!”

長槍前刺幾尺後,直刺向他握劍的右臂於肩頭。

用劍之人最忌諱招至那個位置,一旦如此,必將無法反擊,就算硬生生擋下,也極其容易因此震傷筋骨。郝連峰此時才知道自己匆忙中露出了一個致命的破綻,但長槍已在千鈞一發之勢,他也隻好匆匆揮劍抵在那處。

“咚……”沉沉的一響,槍劍相交。回音不絕。

郝連峰剛剛慶幸南宮俊因內勁不強而未真正將自己震傷時,不料南宮俊又利用槍身與劍身共同的柔韌性,身軀疾步前移,槍尖錯開劍的阻隔,隨槍木一同繚繞至郝連峰背部。郝連峰畢竟是久經曆練的老手,將渾厚的上軀一側,槍身支點一變,槍尖自然無法擊中自己身後。

轉瞬之間,郝連峰再無輕敵之意,硬起眉頭,一躍三尺高。劍隨心中怒火,憑著重力與輕功排山倒海而來。

每一種兵器,每一種武功,都有這招:“烈鷹追兔”,可見其有著無窮的效用,因為速度與氣勢,對招者隻能生生接下。無論使招者內力高低,如此使法已把自身的勁力發揮到極致,接招者本就難免吃虧,何況南宮俊所麵對是老練之極的對手。

南宮俊將槍斜舉而上,卻不生生接下這一招,反而將槍尖指向郝連峰的胸前,如此一招果然精妙,原來靠槍的長度直指他胸前,正好能抵製他再向下逼近。否則直插心髒,命不保矣。

郝連峰再次利用強悍的內功收住這招:“烈鷹追兔”,南宮俊此時僅輕握著槍的底端,郝連峰也不多想,刹那間猛猛朝槍上一撥,槍自手而落,回音剛絕時,又是叮當兩聲,已經是槍落地的聲響。

南宮俊登時一愕,自己揮出的這幾招全憑胸中的鬱氣,卻不想竟險些將他置於死地,他的劍已不再擊來,也如南宮俊一般愕在原地。

身後一直細致看完這一戰的南宮鎮猛然察覺到兒子的實力已經險些殺死這個自己也未能打敗的對頭,心中噴湧出凜略的快意。如果這次交擊是真槍實戰,南宮俊失兵器已意味著落敗,可是郝連峰此番前來乃是挑釁,結果卻被後輩打的狼狽之極,他也覺實在有些荒唐。

南宮鎮乘機呼道:“多謝郝連兄手下留情!”

郝連峰心知言中真意,隻得淡淡道:“心服口服。如果你兒子內勁再大個半分,我郝連峰此刻也沒命說話了,江曉的徒弟自然是名不虛傳的!”他冷冷一笑,轉身便朝屋下小巷奔去,轉瞬身影消失!

南宮鎮大歎他如此狼狽還不忘口舌之勝,故意將“江曉”二字咬得極重。

南宮俊費了良久時間才漸漸回過神來。

“爹,剛才他說的那些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南宮世家是不是有一種名為‘龍淵破’的槍法?”

南宮鎮心知兒子如今麵對的是個險惡的江湖,那些不堪的往事遲早也要暴露出來,況且此刻兒子滿心疑雲,如果再不交代清楚,又如何在賢才會一戰中專心應敵?

“沒錯,‘龍淵破’確實是家傳的槍法,隻是因為一些變故,不能再傳下去,但南宮世家是以槍著稱,所以讓江曉授予你另一套槍法。”南宮鎮頓了頓,“郝連峰開始也說過十年前的一場政變,由於皇帝昏庸亂道,朝中眾臣商議扶持另一位皇室血脈登基,這人便是當今皇上。就在眾臣逼先帝退位之時,卻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原來皇帝早就知道有人蠢蠢欲動,隻不過他手中的實權並不足以抵抗群臣,因而他收養了一群絕世高手,就在逼位的最後一刻,高手齊出,與我們發生了一場心驚肉迫的對峙,眾臣死傷不少,那群傀儡也在眾高手曆經三天三夜的血戰全軍覆沒。

“先皇心知自己氣數已了,在臨死時卻欲製造天下大亂,欲將群臣謀亂之時告知天下,使天下眾豪士揭竿而起,威脅將隨自己的死亡而幻滅的江山。不過幾經周折,天下豪傑隻知先帝架崩,而不知其中詳情。

“我們南宮家正是在那之後與郝連家決裂,兩家分別跟隨了因政見不一而分化出的太子一黨與宰相一黨。太子一黨主張與鄰幫各國修好,以聊民生,而宰相卻極力主張以武力平定各國,以便安撫大世內部因為戰亂而淩亂不堪的局勢。

“其實當今皇帝登基之後唯一比先帝好的,隻不過是少了些心計,對於時世政局依然不聞不文,一切事務幾乎都是由太子和宰相兩派擔當。如果此時朝中能有一個做主的皇帝,隻怕也沒有那麼多勢力的明爭暗鬥,天下局勢也應該能極快好轉!”

南宮俊聽他滔滔的話語,心潮也不知怎地有些澎湃,若非父親的描述,僅憑想象的描繪,隻怕窮盡一生也無法想到如此淩亂的時局。古書經典中的仁義之道此刻在他的腦海中翻騰著,仿佛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原有的道理,為了到達某個目的,一切手段僅僅隻是手段而已。

南宮俊道:“父親,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轉,北上抵抗白夜蠻子,並非壞事,就算郝連家爭功奪名,我們既然已經來了大都,就不要擔心那麼多了。”

南宮鎮聽言心中一緊,他想不到兒子此刻居然還能心懷坦然,看來郝連峰此來的意義已經完全破滅。南宮鎮道:“俊兒,事態便是如此,爹與師傅從前未告訴你這些,隻是怕你一時難以理解,費了心思卻又未得益處,如今你已經長大成人,今非惜比……”

他的話語不知怎麼漸漸停滯下來,南宮俊低應道:“孩兒知道了,賢才會一戰,孩兒不會辜負師傅與爹的厚望。”

南宮鎮棱角分明、曆經滄桑的老臉頓然揚起,卻露出年少意氣的微笑。

“走。”

南宮鎮淡淡呼出一句,也不待兒子撿起落地的槍,便一躍而下,身影溶入了錯落的院牆間。

“等等我……”南宮俊拾起銀龍戰槍,轉身一躍,疾步奔騰在牆影中……

據說有一條河流將大都分割成南北兩麵,河水自西向東;由護城河引入,再由護城河引出。皇宮座落於河之東岸,平民百姓看來是遙不可及的。紅色高牆在群屋的阻擋下散發著隱隱的大氣。不過高牆實在太高;把外麵的世界與皇宮隔絕得太嚴實。

離皇宮正南門平行的宮牆下正緩行著一輛馬車,馬車不算華貴,但也並不寒磣,似乎又可預見一些宮廷世家的棱角。如此懶懶散散行到南門口時,兩名長槍侍衛預先雙槍交叉、欲阻其道。但見珠簾內伸出一支持著令牌的手,兩名侍衛不但讓開道路,且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馬車順利進宮後,眼下一派豁然開朗,院場打掃得十分幹淨,但人的視野依被禁錮,所見的不過幾座高樓,不見的還有萬千樓台。移步換景,誰也不知皇宮將是怎樣的深淵。起初不見行人,馬車行進了三四道宮門後才見一些太監宮女急匆匆的走著,一名太監見到馬車也未得提醒,全然不顧其中是否有人、便拉過韁繩,奔走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