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畫前,蔣玉書信心滿滿,以他對邱嵐月的了解,若是知道自己在畫中,肯定願意跟他回去。可見到了這一幕,他開始動搖了。邱嵐月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他能高中然後娶她麼?如今的一切皆是她最想要的,她或許已經習慣畫中的生活。
蔣玉書心裏打鼓。無論如何,他得先想辦法見到邱嵐月,告訴她《夙夜圖》的真相。
蔣府的廂房內,“蔣玉書”正溫柔地為邱嵐月簪花。邱嵐月低頭羞澀地笑了,比花還要美上幾分。
“我的月兒真是比花還美呢。”
聽到“蔣玉書”的誇讚,邱嵐月有些不好意思:“你又取笑我。”
“哪有取笑,我說的是事實。”
花簪好了,邱嵐月對著鏡子仔細端詳。鏡中,他們郎才女貌,是一對完美的璧人。
“真希望這個夢做得再久一些。”邱嵐月默默祈禱。她和蔣玉書一樣,以為這隻是個夢。能在夢中經曆這樣的美好,哪怕永遠不醒來,她也沒有遺憾了。
在這個“夢”裏,她不是官家千金,而是一位在路邊擺攤賣團扇的平民女子,這個身份令她覺得又好玩又刺激。自從她的兄長邱禹高中,她也跟著當了很多年千金小姐,身份是高貴了不少,但已然失去了她最想要的自由。這一入“夢”,她的新鮮勁也就上來了,賣扇子賣得自得其樂。
熟料,扇子還沒賣出幾把,她就遇見了“蔣玉書”。他們在這個“夢中”的相遇也很浪漫,“蔣玉書”騎著高頭大馬從街上走過,對她一見鍾情。然後就像很多畫本故事裏寫的那樣,他們克服了門第偏見,終成眷屬。
這一陣子邱嵐月快樂極了,因為“夢”裏的她出生在汴京的一戶普通人家,父母雖還是那個父母,但他們已經沒有立場再強迫她議親了,她嫁給了自己愛的人。她愛的人也愛她,還是名滿京都的探花郎。
邱嵐月和“蔣玉書”正濃情蜜意,有下人來報,說翰林院主事周大人有事找“蔣玉書”,請他馬上去翰林院議事。“蔣玉書”心有不舍,但也隻能暫別新婚妻子,出門辦公去了。
蔣玉書在蔣府門外徘徊良久,終於見“蔣玉書”出門了,他又期待又緊張。他心裏很清楚,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他必須想辦法馬上和邱嵐月單獨見麵。
憑借著先前在夜圖中生活過的記憶,蔣玉書很快找到了邱嵐月所住院子的圍牆。他從旁邊的巷子裏搬來幾塊木樁子,踩在木樁上努力往上夠,試圖翻牆進去。可他畢竟是個讀書人,這種活他不擅長,沒攀爬幾下就摔了下來。
蔣府一位外出采購家用的家仆從巷子裏經過,一眼就認出了蔣玉書:“大人?您怎麼在這兒?”
仆役急忙停下牛車,上前去攙扶蔣玉書。
“噢,剛看見一隻受傷的貓蹲在牆上下不來,想幫幫它。”蔣玉書隨便找了個借口。
“大人真是心善。咦,那隻貓呢?”
“好像被我嚇到,逃進院裏去了。它傷得不輕,我得趕緊找到它。”
仆役一聽,馬上領蔣玉書去了最近的側門:“從這裏進去比較快,就是得委屈大人從側門進了。大人您快去找貓吧,需要我幫忙麼?”
“不用,我自己找就行。”
仆役離開後,蔣玉書拍了拍胸脯。剛才真是嚇死他了,他還擔心被識破。早知道這樣,他就應該從正門大搖大擺進去,他和邱嵐月幻想中的 “蔣玉書”本就是同一人,旁人是分辨不出來的。
邱嵐月在院中修剪花枝,抬頭見蔣玉書朝她走來,以為看岔了。她放下剪子,迎上去:“玉書?你不是剛去翰林院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蔣玉書言語有些慌亂:“是我,嵐月。我不是他,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我知道你是玉書啊。我們不是在自己家麼,要回哪去?”
“嵐月你聽我說,這裏不是真實存在的地方,你被困在幻象中了。”
邱嵐月不明所以,心想這不是個夢麼?夢當然是虛幻的。
“這不是夢,嵐月。怎麼跟你解釋呢……”蔣玉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思考了一會兒,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直接告訴她比較好。
“你仔細想想,這裏是不是隻有白天,沒有黑夜?你還記得我送你的那半幅畫麼,畫中的你是一位賣扇子的平民女子,跟這裏的情況一模一樣。”
“好像是有點像。”邱嵐月點點頭。
“你現在就在那幅畫裏。”
蔣玉書順著話題往下說,提到了他在夜圖中的經曆,提到了邱夫人的傷心欲絕,提到了夢中女子的囑托。等他說完,邱嵐月一言不發,看似不敢相信,但是她的眼神告訴蔣玉書,她已經信了他的話。
“畫裏?這,竟然不是夢……”邱嵐月喃喃自語。隨著她的遲疑,腳下的土地開始搖晃,樹上的葉子紛紛往下落,驚起一群飛鳥。
蔣玉書大喜,他想起了夢中女子對他說的話。
“畫中邱嵐月所在的地方是她的幻象,隻要她相信你說的話,她的心境就會動搖,幻象也會隨著她的心境發生震動。不過邱嵐月本人是感受不到的。震動越強烈,代表她想離開的欲望越強。若環境持續震動不停,你就趕緊拉住她的手,她會把你帶出畫中世界。”
就是現在!
蔣玉書快速上前,就在他伸手想抓住邱嵐月的時候,震動突然停了。他錯愕,難道邱嵐月改變主意了。
“嵐月,你不想回去嗎?”
邱嵐月抬起頭,神情迷茫,語氣卻堅定:“我不知道。我也想爹娘和哥哥,可是這裏也有他們啊,和真實的一模一樣。而且在這裏,我不用被我娘逼著去議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