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書,為了怕你難受我沒告訴你,這段時間我娘給我物色了一堆她覺得適合我的議親對象。她想讓我在這些人中選出自己未來的夫婿,可是我對這些人隻有厭惡!”
“那個張大人,比我爹小不了幾歲,我娘卻說他是禮部侍郎,嫁給他對我大哥的仕途大有幫助。”
“那個王大人,長得確實一表人才,但他有個五歲的兒子。上次我娘提起這人,琉璃就去打過聽,說他一心惦記著去世的原配夫人,他續弦也隻是想讓繼室替他撫養兒子。”
“還有什麼李大人周大人趙公子……需要我一個個說給你聽嗎?”邱嵐月邊說邊流淚,她很絕望,“這就是我作為所謂的高門千金的命運,在我娘心目中,我必須嫁給這些她覺得門當戶對的人。哪怕這些人真的很好,對我來說卻一文不值。我根本不想過這樣的生活,我隻想做回那個快意恩仇的自己。”
“在我的那個家裏,我不行。但是在這裏,我可以!”
蔣玉書難以反駁。他努力說服她:“嵐月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考中的。等我考中了,我就去向你爹娘提親。”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隻是不相信我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你想過沒,就算你考中了,我娘就一定會讓我嫁給你?”
“我……”
“萬一,我是說萬一,你沒考中呢?那我們以後又會變成什麼樣?”
蔣玉書被問住了,這個問題他確實沒想過。
“玉書,畫中的這段日子,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光。”
“我知道。”他在夜圖中又何嚐不快樂呢,那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
二人都躊躇著。院外有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可他們都投入在彼此的話語中,完全沒聽到。
“阿月,怎麼了?我怎麼聽到有爭吵聲?”人還未到,話已然傳了進來。這是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略帶沙啞,卻說不出來的好聽。
蔣玉書隻覺得血氣上湧。這個聲音……
他不可置信地轉過身來,看到了夢中出現了無數次的麵孔。是他的母親,蔣薛氏。
“娘——”蔣玉書一開口,淚流頓時就像雨水一般,汨汨而下。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去世多年的母親竟會在邱嵐月的幻象中出現。他顧不得母親的驚訝,衝過去抱住了她:“娘,兒子好想你啊……”
蔣夫人慈愛地摸摸他的頭:“怎麼了這是?你這孩子,早上還見過呢,怎麼就哭成這樣了?”
知道真相的邱嵐月被這畫麵打動,也跟著哭了起來。
靈夙看到這一幕,無奈地衝崇明使了個眼色:“我說吧,沒那麼容易的。”
她去邱府取畫,見香即將燃盡,蔣玉書卻沒有要醒來的跡象,頓時有點擔心。畫中用不了法術,她隻好拉著崇明一起進來看看。這一看,果然出狀況了。隻不過,她本以為比較麻煩的是邱嵐月,沒想到蔣玉書自己動搖了。誰又能想到,蔣玉書去世多年的母親會在夙圖中出現?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注定讓她多背兩份罪孽。
崇明看出了靈夙的無奈,他用洗靈筆追溯了一遍邱嵐月的心境。
“原來如此。”他收起洗靈筆,對靈夙道,“從前邱家家貧,蔣家卻是小富之家,蔣夫人疼愛邱嵐月,待她如親生女兒,有什麼給蔣玉書的,都會給邱嵐月一份。蔣夫人去世後,邱嵐月心中一直有個遺憾,她想和蔣玉書一起孝敬蔣夫人,以報幼年的恩惠。”
於是,在邱嵐月的幻象中,蔣夫人複活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蔣玉書措手不及,也令靈夙頭疼不已。看蔣玉書現在這樣,怕是也不想走了。那麼,她的《夙夜圖》就不隻是一幅單純的畫了。師父若是知道,還不得罵死她。
“這可不行,我還想要這幅畫呢!”靈夙拿起崇明手中的洗靈筆,在空中揮了幾下。
“你做什麼?”崇明一回頭,靈夙已經不見了,蔣玉書也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蔣玉書看到了夢中那位蒙麵的女子朝他走來。那女子語氣不善:“怎麼,蔣公子也不想離開了麼?”
蔣玉書很為難:“我當然想走。但是我娘……”
“你娘已經去世多年,你看到的不過是個幻象 。”
“我知道這是幻象,可我真的很想她。若是在幻象中能孝敬她到老,我也知足了。”蔣玉書很誠懇,“姑娘一片好意我心領了,我知道姑娘是為我好。我娘在這裏,嵐月也不想走,我能不能……”
“不能!”
“……”
靈夙嗤笑:“真是荒唐。你以為你這麼做很孝順?這隻不過是你滿足自己私心的借口罷了!”
“姑娘何出此言?我隻是想對母親盡孝而已。”
“你隻想著能和邱嵐月在畫中廝守,和幻象裏的父母團聚,享受天倫之樂,那你有想過你父親麼?他為了你能安心讀書考科舉,夜夜穿街走巷,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這麼多年飽經風霜,他的腿已經快不行了,一到刮風下雨天就疼得出汗。這些你還不知道吧?”
“什麼?我爹他……”蔣玉書自然是不知道的,若他知道,怎麼會讓父親繼續做這份辛苦活?父親為了他做到這個地步,他卻隻想著自己。蒙麵女子說得對,他真是太不孝了!
“這次你昏睡,你父親為了救你花光了所有積蓄。他已經不能再打更了,後半生靠什麼生活都成了問題。你若還想留在畫中,我不阻攔,但你最好想清楚。逝者已逝,活著的人卻還在為你受苦。失去了母親你無力改變,可你父親還活在這個世上。希望你不要後悔。”
聽了靈夙這番話,蔣玉書如醍醐灌頂。他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我該死!多謝姑娘提點,我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