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小冰,我想一定是個很特別的女生。”值得林風紀念了十年的女生一定有值得的理由,時光再強大也抹不掉關於這個女生留在這世界的記憶。
“小冰確實是個特別的孩子。後來因為生了一場病,離開了。林風一直覺得是他的錯,一直走不出失去童年玩伴的陰影。在那以後,我們刻意不提關於小冰的事,就怕觸碰到他的痛點。倒是他自己一直提醒著小冰的存在——他愛看書,所有的書簽上麵都印有小冰的肖像。那是他自己畫的。他畫畫很不錯的。有一個櫥櫃專門放的是他們小時候的玩具,每年都會在小冰生辰那天去看她。”王亞琴停住了說話,眼角有看不出的濕潤。
喬安坐在一旁不知如何接話。
王亞琴收起情緒,語氣中帶著幾分認真嚴肅繼續說:“林風一直以為他在你身上看到的是一輩子,是未來;其實他看到的不過是過去,是過去那個女孩子的模樣:他把你想象成小冰長大後的樣子。也許這樣說對你不公平,但事實就是這樣。另一個事實是,他的眼裏有你。
而你,我從你的眼睛裏看不到絲毫愛情的影子。也許我這樣說你會覺得很殘忍但我還是要說。你的眼睛裏有很多故事,隻是我看不到裏麵有林風的位置。我相信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你不會愛真的不是因為你自私,孩子,你隻是還沒有找到自己真正所愛的。你知道自己不要的是什麼,可你並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能聽懂我的話,對嗎?不管是你還是林風,我希望你們可以做一個對的選擇。
學校今年跟加拿大的多倫多大學有合作項目,如果你想去那邊留學,我可以在推優人選中把你的名字加上。我想你也是是時候該為自己好好爭取一下,原諒我冒昧,畢竟你不像很多人那樣可以有父母幫著安排。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隻能看你們自己的選擇了。”王亞琴說完就端莊地拿起麵前的茶杯,一切平靜得就好像她十幾年前在講台上的演講。
喬安端著茶杯低著頭沉默著。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謝謝招待。”
“希望我們的談話沒有讓你不舒服。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
“不了,不過還是謝謝。”
“好吧,我也不強留。希望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不為別的,你的優秀讓你值得擁有這樣的機會。”
喬安欠了欠身轉身走出去。
56
喬安在回來的路上遇到卓雲軒。
“喬安,在想什麼呢?”卓雲軒跳上去拍了一下喬安的肩膀。
“卓雲軒?是你啊。吃過飯了沒?”
“早吃過了。為什麼你臉色看起來怪怪的?”
“有嗎?可能是開始覺得緊張了吧,感覺才來這個學校沒多久就又要離開了。還沒想好路要怎麼走。”
喬安和卓雲軒坐在桂花樹下的椅子上。
“你這麼聰明不用擔心的啦。看,”卓雲軒把掛在脖子上的戒指拿給喬安看。“這是他送的。我答應他了,畢業後回去。”卓雲軒隻想跟喬安分享她的快樂。
“好漂亮的戒指,好幸福的人。你會得到很多人的祝福的,因為你們都是那麼好的人。”喬安開心地擁抱了一下卓雲軒。
“今年開始他說他要留在家鄉不出去了,留在家鄉種棉花。黃河流域的氣候土壤都很適合種棉花,是我國三大產棉區之一。況且國家政策也好,機械化作業已經不是多大的難題了。我也是偏愛棉花,即使它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花,可我還是喜歡。這種‘花’很溫暖。”
喬安突然想到了清代詩人高杲的詩“四月始下種,七月花開隴。白露一零雪球擁,鬆江淮北棉不重”。
“很美的畫麵。”喬安感歎說。
“什麼?”
“我猜棉花開隴時那場景一定很動人,采摘的時候也一定會心情好好的,那麼一大片雪白的畫麵。”
“對啊,如果有機會的我請你來我家看看棉花成熟的樣子。”
“如果蔣歐快點把你娶回家去我想我也可以快點去你家做客了。”
“去我家做客關蔣歐什麼事呢?”
“當然關他的事啊,怎麼說他都是一家之主。哦,我明白了,看來不久後又有一個妻管嚴的老公了。”喬安說完自己都笑了。
“喬安……”卓雲軒羞紅了臉。
“好了,不鬧你了。我們回去吧。”
剛站起來沒走幾步,喬安和卓雲軒就碰見了迎麵走來的林風和程雲。
“剛剛在校門口給你買了點板栗沒想到在這裏就遇上了。”林風微笑著向喬安走過去。他和程雲待會還要去一下教務處見主任。
“剛剛吃太多東西了……不過我還是會吃的。最愛板栗了。看你們有事要忙,我們先走了。”
“不忙的。程雲,你先去吧,幫我跟主任講一下我待會就到。”程雲點點頭就先走了。
“喬安,我也先走了。”卓雲軒說。
待兩人離開後,林風拉過喬安的手。“過兩天我們一起去木屋看看種的那些花怎麼樣了。應該比幾天前看到的長的更高一些了吧。”
“好啊。”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感覺總是悶悶不樂的”林風站在喬安麵前看著她說。他為她擔心。
“雖然不知道你在堅持什麼,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接受倫敦商學院的邀請。”喬安嚴肅又認真地看著林風。
“好吧,是我自私,可是我不想留你一個人在這裏。再說了,國內的商學院教育也差不了多少我還是可以接受很好的教育……”
沒等林風說完,喬安也開口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間跟你說,我現在正在申請留學多倫多大學,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性申請成功。”
“多倫多大學?怎麼會突然想去加拿大那邊?之前也沒聽你提過?”
“我哥一直都希望我可以有機會多看看外麵的世界,所以聽說我們學校和多倫多大學有合作的時候我就去申請了。因為他就在那邊,我們也有好多年沒見。到那邊我就不用擔心沒人照顧了,真好。”喬安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別處像在自說自話。
“喬穆不是你哥,他隻不過是在某個時間段給過你幫助而已,為什麼就要為了他而去加拿大?你留在這裏我也可以照顧你不是嗎?”林風突然情緒失控地說。
“他就是我哥,為什麼我不能為了自己的親人選擇我想去的地方?”喬安因為林風莫名的吼叫也變得急促起來。
“對不起,我剛剛不應該衝動。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一定尊重。至於你想去哪裏也是你的自由。我當然希望你可以活得開心自由。其他的事我們以後再說好嗎?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去倫敦商學院,我會去的。”林風吻了一下喬安的額頭就走了。
看著林風離開的身影,喬安突然覺得他們已經慢慢地離得越來越遠。
57
林風最後還是接受了倫敦商學院的邀請,並且要在一個星期內做好準備工作。他跟程雲一起去。
在臨走之前,林風帶著喬安約好去看山上的小木屋以及那些花的幼苗。
“想不到一兩個星期沒見都已經長這麼高,感覺好像是看著自己的孩子在一天天成長。本來還很佩服自己想到這樣用這樣的方式陪你過生日,可是還是不能等到它們開花。不過要是你願意,以後你的生日我還會給你種花。隻要是你喜歡的花,我都要種。不管任何時候。”
喬安看著那些花,沒有答話。林風感到隱隱的不安。
“這些,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真的。很感謝你為每一朵花澆灌的每一滴水,很感謝你給我的每一寸時光和每一道陽光,很感謝你陪我走過每一條街牽著我穿過每一次人潮……”
“怎麼突然說這些?”
“沒什麼,隻是很想對你說些什麼。”
“什麼都不要說,隻要記得我、難過受委屈第一個想到我就可以了。”
“我會記得你的……”喬安低聲地說。
“你帶我再走一遍這附近的山吧,像剛開始你帶我走的那樣。”喬安提議說。
林風就帶著喬安又走了一遍。還是原來的路線,樹還在,山還在,小泉也在,甚至那個鳥巢還在。隻是一定有什麼東西是不在了的。
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小屋。
“覺得臉上髒髒的,可以幫我打點水回來嗎?”
“嗯。坐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
“不急的。”
看著林風拎著小桶去打水的身影,喬安抬頭看天不讓自己眼睛有太多東西。
愛情在這裏發生,就讓它在這裏結束。也算是有始有終。這是她對愛情的定義。隻是喬安不知道這樣的定義對另一個人太不負責任。
喬安在旁邊的椅子上放下一封信,看了一眼某個方向然後走下山。
林風回來的時候看到的隻是椅子上的一個白色信封。
“林風:
還記得有一次我們聊天提到的吳冠中老先生和他妻子間的故事嗎?飄著細雨的黃山上,老先生在畫畫,他的妻子站在後麵,默默地為他舉著傘……多年後,兩人的愛情是另一幅畫麵:她患上老年癡呆症,總怕煤氣沒關好,去廚房來來回回地開關煤氣。他就跟在她身後,她開了,他就關,從不嫌煩……
當時我就在想,如果你想要在雨中畫生,我一定願意在旁邊為你撐起一把傘,用那把你送我的布滿藍天白雲的傘。
我隻是想為你做點什麼,什麼都可以。回頭想想,原來我是這樣理所當然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對我的好而我卻沒有付出半分。沒有半分。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遇見你之前,我從不相信自己是灰姑娘可以騎著南瓜車與王子共舞;也不相信自己是公主身邊總是有奮不顧身的騎士相隨。遇見你之後,我知道即使我不是公主不是灰姑娘我也可以像一朵向日葵那樣開得燦爛開得肆無忌憚——因為有陽光在那裏。
我自私地以為,陽光是為我一個人而存在。直到有一天,天空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烏黑一片。那一刻身上像有電流流過,我突然驚醒,我怎麼可以讓你變成一束光隻打在我身上?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到底我追求的是什麼,別人又可以向我追求什麼?還是說我從來都沒有自己追求的東西?想的越多讓我越害怕,害怕自己原來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害怕自己在最應該做夢的年紀卻失去了追夢的勇氣。
很多人都說我是一個聰明的人,悟性高什麼事都是一點就通,凡事總比同齡人多想幾步多走幾步。可是聰明的女子是值得同情的不是嗎?她知道什麼對她最好於是不考慮後果地就選擇了那最好的。可是她並不知道選擇那“最好”之後傷害的種子也已經種下。我選擇了你,於是也把傷害你的種子種下了。
‘一個女子的寂寞是這樣的不堪一擊,如果一個男人對她伸出手,如他的手指是熱的,他是誰對她已經不重要了。’我本想欺騙自己我不是這樣的女子,可是我做不到。因為我是。
感情有時是一個人的事,與任何人無關。愛或不愛,隻能自行了斷。
我了斷了,希望你也可以放下,可以嗎?
本來我是想等你到了倫敦而我也到了那邊後再用郵件發給你,可是我又想那樣的話你一定會漂洋過海地來找我問個明白。於是我才決定,倒不如在離開前該放下的都放下、該過去的都讓它過去。我們都要一個重新開始的契機。
每個人都有自愈的能力。最後一個心願隻是希望我們都可以好好的。
各生歡喜。
喬安”
信掉落在地上,隻剩林風一個人在風中淩亂。亂了思緒、亂了記憶、亂了腳步。他隻是呆坐在椅子上,沒有動也沒有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