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節 先收後放投槍利 於無聲處聽驚雷(1 / 2)

第六節先收後放投槍利於無聲處聽驚雷——《紀念劉和珍君》轉折連綴的行文特色

《紀念劉和珍君》是1926年“三·一八”慘案發生後,魯迅發表的筆鋒犀利的雜文(現代散文的一種)。它對反動的北洋軍閥執政府凶殘本質的聲討和解剖,如投槍出擊、槍彈出膛。思想認識的尖銳性、深刻性,震撼人心,行文語言有力,十分強勁。對當時和後來人們的啟迪和警示作用強烈,數十年來多次入選高中語文教材。2003年的現行語文教材雖然沒有再選,但它用語行文有力的特色,仍然值得我們探討和研究,所以我仍然願意以它作為一種典型給以分析。

雖然為“紀念”而作,然而實際上魯迅與劉和珍等並無深刻的交往,更不能說十分熟悉,所以該文對劉和珍等的日常所為、追求信仰,並無詳細具體的描述,而且對於徒手請願的鬥爭方式,魯迅也並不主張采用。那麼,這篇文章如槍如彈的強勁力度,又如何表現呢?是急風暴雨,直抒胸臆嗎?是廣泛羅列罪狀,排山倒海的強力論證嗎?顯然都不是。通觀此文,魯迅的用筆總是剛鋪墊一種意識,又立即來一個轉折否定,一吸一呼,一吐一納,否定連著否定,轉折連著轉折,自然而然產生一種在壓抑中爆發、在沉默中呐喊的反差。我覺得這正是反差行文可以積聚力量、爆發力量的功能。

對整個“三·一八”慘案,對劉和珍等青年學生被虐殺,魯迅內心空前的憤怒和痛心,達到無可言表的程度。這在文中是通過似乎自相矛盾的表述十分強烈地表現出來的。

文章第一節寫道,對劉和珍等遇害,我應該寫一點東西。“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我隻覺得所住的並非人間,四十多個青年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圍,使我艱於呼吸視聽,哪裏還能有什麼言談。”

當他回憶了劉和珍溫和微笑的音容,列舉了政府流言誣蔑他們是暴徒後,他接著寫道:“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目不忍視,耳不忍聞,無話可說,這是因為當局的劣行令人發指,這是何等的悲憤啊!

然而緊接著,第五節開言便寫:“但是,我還有話要說。”因為劉和珍、楊德群、張靜淑等“從容輾轉於文明人所發明的槍彈的攢射中的時候,這是怎樣的一個驚心動魄的偉大”。 卑劣與偉大,在這轉折中,反差是何等強烈啊?斥責和讚頌的態度是何等鮮明啊!

文末,再一次寫道:“嗚呼,我說不出話。”

全文就在“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但是,我還有要說的話”——“嗚呼,我說不出話”,這自相齟齬的行筆中,波折反複,一步三頓,把胸如烈火在燒的悲憤之情給以充分有力的表現。

憤怒無言,沉默是無聲的呐喊。炸彈的威力是在無聲無息中積聚的,藥眼子哧哧作響,卻並無爆炸的力量。魯迅在《無題》中曾寫道:“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白居易《琵琶行》中寫道:“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誌”;“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紀念劉和珍君》給時人、後人震撼之力,正是在一再強調“無話可說”、“說不出話”中彰顯了自己的憤怒的。這要比咋咋呼呼、口若懸河地聲言“我很憤怒,我要揭露”要有力得多。這正是反差行筆蘊涵的力量。

通觀全文,《紀念劉和珍君》幾乎全是以轉折連綴起來的控訴書。細細地數一數,兩千多字的一篇記文,僅明顯地運用“但是”、“可是”、“然而”、“卻”等連綴之處,就有20處之多。幾乎平均每百字就有一個轉折。除了上述幾處大的統攝全文節奏的轉折外,細微之處的轉折比比皆是。 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