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節 愚昧者心中的“藥” 效果上害人的毒——《藥》的造勢與破解(1 / 3)

《藥》這篇小說寫得比較隱晦。從始至終,光色都陰暗荒涼。“吃人血饅頭能治百脖的荒誕傳言也早已沒人再講。因而現在的年輕人讀《藥》沒有時代背景的感受,很難讀出其中的味道,不知這篇文章驚醒世人的思想性,構思獨特的巧妙處。

清朝末年,中國已淪為殖民地、半殖民地。不講民主,不講科學,國家已極度貧弱落後,處處挨打。人民受封建禮教奴化束縛,愚昧、麻木、守舊。一些民主鬥士,要改革,要推翻封建統治,想要科學救國,卻得不到民眾支持。人們有了病,得不到科學的診治,有求神的,有算命的,有求仙問道的,有看風水寫咒語的,有到神廟抽簽許願的,有娶媳婦衝喜的,更有趁行刑吃人血饅頭的。魯迅作為一個持愛國民主思想的知識分子,一個學過西醫的文學家,對此深惡痛絕,想要揭示這積久之害,於是寫下了《藥》。

縱觀全文,魯迅運用了先造勢後破解,反差構架十分奇絕的結構方法。文章前三部分,通過眾多人們之言行心理,把“人血饅頭”的效用,一層層地捧到高處;第四部分寫吃了人血饅頭的小栓淒涼地死去,將那些迷信人血饅頭之藥的人們重重地摔了下來。捧得高,摔得重,這就是小說的奇妙醒世的構思。

具體地看一看:

第一節:寫華老栓滿懷希望高興地買藥。

華大媽在枕頭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錢,交給老栓,老栓接了洋錢,抖抖地裝入衣袋。……天氣比屋裏冷得多了,老栓倒覺爽快,仿佛一旦變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給人生命的本領似的,跨步格外高遠。

這是拿到“藥”以前,拿到後呢?“他的精神,現在隻在一個包上,仿佛抱著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他現在要將這包裏的生命,移植到他家裏,收獲許多幸福。太陽也出來了,在他麵前顯出一條大道,直到他家中。”

可見在華老栓眼裏,這藥有多“貴氣”。

第二節:吃藥。

一陣紅黑的火焰過去時,店屋裏散滿了一種奇怪的香味。“好香!你們吃什麼點心呀!”這是通過駝背五少爺說藥味的香。

“吃下去罷,病便好了。”小栓媽勸吃的話。

小栓撮起這黑東西,看了一會,似乎拿著自己的生命一般……十分小心地拗開了……不多工夫已全在肚裏了。

“睡一會罷——便好了。”小栓媽又一次肯定藥效。

第三節:誇藥罵瑜。

這一節是全文的重頭戲,全文的樞紐。到這裏,才揭開了所謂的藥,就是人血饅頭,而且是沾了革命者夏瑜的鮮血的饅頭。交代了夏瑜是一個奪大清天下給大家的人,是個造大清反的革命者,而且通過駝背五少爺、花白胡子、滿臉橫肉的人、紅眼睛阿義,尤其是康大叔,這眾多人物的出場言語,表現了一般群眾的愚昧。

他們對賣藥的康大叔,手是恭恭敬敬地垂,耳是恭恭敬敬地聽,笑嘻嘻地聽,笑嘻嘻地衝茶,外加一個橄欖。

他們對“藥”,通過三個人的嘴,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了十次“吃了包好”。僅賣藥的康大叔,就八次重複了“包好!”。

請看他們的囉嗦:

康大叔剛進門,便對老栓嚷道:

①“吃了麼?好了麼?老栓,就是運氣了你!你運氣,要不是我信息靈……”

接著他反複多次地說:

②“這是包好!這是與眾不同的。你想趁熱的拿來,趁熱的吃下。”

③“包好,包好!這樣的趁熱吃下。這樣的人血饅頭,什麼癆病都包好!”

④“原來你家小栓碰到了這樣的好運氣了。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天的笑著呢。”花白胡子一麵論……

⑤“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

⑥“包好!小栓——你不要這麼咳。包好!”

藥的功效與可貴,多次重複,多次肯定,都是愚人們對“藥”的捧高。

小說這樣不惜筆墨的重複、囉嗦,把讀者的期望高高地吊了起來。這就是“造勢”。

同時他們一再罵夏瑜,“賤骨頭”、“不成東西”三次重複說他“瘋了”。把革命者貶到了地底下。

以上三節,一再而且一層勝過一層地宣揚人血饅頭之藥的可貴,吃了包好,又一再貶低革命造反的瑜。

第四節:結局亮底。

“吃了包好”之藥的小栓死了。死後很淒涼。小說是這樣含蓄委婉著筆的:

這一年的清明……華大媽已在右邊的一坐新墳前麵,排出四碟菜,一碗飯,哭了一常化過紙,呆呆的坐在地上……

小路上又來了一個女人,也是半白頭發……華大媽看她排好四碟菜,一碗飯,立著哭了一通,化過紙錠;心裏暗暗地想:“這墳裏的也是兒子了!”

兩個同樣的老女人,同樣的祭奠物,動作也幾乎相同,祭奠的同樣是“兒子”。

不同的是墳頭的情景:

華大媽跟了他指頭看去……分明有一圈紅白的花,圍著那尖圓的墳頂。……不很精神,倒也整齊。

華大媽忙看他兒子和別人的墳,卻隻有不怕冷的幾點青白小花,零星開著;便覺得心裏忽然感到一種不足和空虛……

結局與前邊一再渲染鼓吹的東西,恰恰完全相反,形成巨大的反差:眾口一詞吃了就好的人血饅頭,小栓吃了卻死了。死後很淒涼。而眾人謾罵的夏瑜死後,卻有人們給予紀念。這樣的反差,給世人深刻的啟示——被封建禮教熏陶的民眾,必須覺醒,改變愚昧狀態,否則把毒害自己的東西當藥吃下去,隻有死路一條;而革命者是不朽的,而且革命者的首要任務是要喚醒民眾,否則自己的血就會白流。

這種啟示,對我們現在的人們,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我們整天說要堅持解放思想,堅持科學發展觀。為什麼?因為我們人類常常 被一些似是而非的觀念毒害著而不能自拔,貽害著自己。有些人迷信個人權勢;有些人迷戀錢財美女;有些人在毒品中尋找刺激;有些人在網吧中幻想快樂;有些人破壞環境去尋求發展;有些人享受著改革開放的實惠卻總想否定改革開放的思想路線;台獨明明是戕害台灣之毒,有些人偏偏要一味鼓吹……所以說,什麼是害人之毒,什麼是救人之藥,並非人人時刻都能截然分清的東西。

按部就班地讀《藥》,感到總是隱隱約約,神神秘秘,昏昏暗暗,重重複複;用反差的眼光一看,原來如此,就是這樣簡單明了。我把文章的構思總結成一副不太對仗的對聯:

人血饅頭,你說好,他說好,都說吃了便好,最終吃了卻死;

死囚夏瑜,你罵賤,我罵瘋,救民卻被冤殺,死後有人獻花。

這種情理之中而又意料之外的反差手筆,是許多著名小說都在反複運用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