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節 你有用,巴結你,頌歌唱給你 無用時,鄙視你,唯恐沾上你(2 / 3)

附:我的叔叔於勒

莫泊桑

我小時候,家在哈佛爾,並不是有錢的人家,也就是剛剛夠生活罷了。我父親做著事,很晚才從辦公室回來,掙的錢不多。我有兩個姐姐。

我母親對我們的拮據生活感到非常痛苦。那時家裏樣樣都要節省,有人請吃飯是從來不敢答應的,以免回請;買日用品也是常常買減價的,買拍賣的底貨;姐姐的長袍是自己做的,買15個銅子一米的花邊,常常要在價錢上計較半天。

可是每星期日,我們都要衣冠整齊地到海 邊棧橋上去散步。那時候,隻要一看見從遠方回來的大海船開進口來,父親總要說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

“唉!如果於勒竟在這隻船上,那會叫人多麼驚喜呀!”

父親的弟弟於勒叔叔,那時候是全家唯一的希望,在這以前則是全家的恐怖。

據說他當初行為不正,糟蹋錢。在窮人家,這是最大的罪惡。在有錢的人家,一個人好玩樂無非算作糊塗荒唐,大家笑嘻嘻地稱他一聲“花花公子”。在生活困難的人家,一個人要是逼得父母動老本,那就是壞蛋,就是流氓,就是無賴了。於勒叔叔把自己應得的部分遺產吃得一幹二淨之後,還大大占用了我父親應得的那一部分。

人們按照當時的慣例,把他送上從哈佛爾到紐約的商船,打發他到美洲去。

我這位於勒叔叔一到那裏就做上了不知什麼買賣,不久就寫信來說,他賺了點錢,並且希望能夠賠償我父親的損失。這封信使我們家裏人深切感動。於勒,大家都認為分文不值的於勒,一下子成了正直的人,有良心的人。

有一位船長又告訴我們,說於勒已經租了一所大店鋪,做著一樁很大的買賣。

兩年後又接到第二封信,信上說:“親愛的菲利普,我給你寫這封信,免得你擔心我的健康。我身體很好。買賣也好。明天我就動身到南美去作長期旅行。也許要好幾年不給你寫信。如果真不給你寫信,你也不必擔心。我發了財就會回哈佛爾的。我希望為期不遠,那時我們就可以一起快活地過日子了。”

這封信成了我們家裏的福音書,有機會就要拿出來念,見人就拿出來給他看。

果然,10年之久,於勒叔叔沒再來信。可是父親的希望卻與日俱增。母親也常常說:“隻要這個好心的於勒一回來,我們的境況就不同了。他可真算得一個有辦法的人。”

於是每星期日,一看見大輪船噴著黑煙從天邊駛過來,父親總是重複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

“唉!如果於勒竟在這隻船上,那會叫人多麼驚喜呀!”

那時候大家簡直好像馬上就會看見他揮著手帕喊著:“喂!菲利普!”

對於叔叔回國這樁十拿九穩的事,大家還擬定了上千種計劃,甚至計劃要用這位叔叔的錢置一所別墅。我不敢肯定父親對於這個計劃是不是進行了商談。

我大姐那時28歲,二姐26歲。她們老找不著對象,這是全家都十分發愁的事。

終於有一個看中二姐的人上門來了。他是公務員,沒有什麼錢,但是誠實可靠。我總認為這個青年之所以不再遲疑而下決心求婚,是因為有一天晚上我們給他看了於勒叔叔的信。

我們家趕忙答應了他的請求,並且決定在舉行婚禮之後全家到哲爾賽島去遊玩一次。哲爾賽島是窮人們最理想的遊玩的地方。這個小島是屬英國管的。路並不遠,乘小輪船渡過海,便到了。因此,一個法國人隻要航行兩個小時,就可到一個鄰國,看看這個國家的民族,並且研究一下這個不列顛國旗覆蓋著的島上的風俗習慣。

哲爾賽的旅行成了我們的心事,成了我們時時刻刻的渴望和夢想。後來我們終於動身了。我們上了輪船,離開棧橋,在一片平靜的好似綠色大理石桌麵的海上駛向遠處。正如那些不常旅行的人們一樣,我們感到快活而驕傲。

父親忽然看見兩位先生在請兩位打扮很漂亮的太太吃牡蠣。一個衣服襤褸的年老水手拿小刀一下撬開牡蠣,遞給兩位先生,再由他們遞給兩位太太。她們的吃法很文雅,用一方小巧的手帕托著牡蠣,頭稍向前伸,免得弄髒長袍;然後嘴很快地微微一動,就把汁水吸進去,蠣殼扔到海裏。

毫無疑義,父親是被這種高貴的吃法打動了,走到我母親和兩個姐姐身邊問:

“你們要不要我請你們吃牡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