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鵲橋仙的曲譜,最負盛名的配詞當屬秦觀“纖雲弄巧”,除了霍昭黎與小笛子以外的諸人,多少都聽過那歌。樂器雖簡陋,因著程逸岸的巧妙演繹,竟也讓人忍不住將那詞填進去,在心中哼唱起來。

到得第二闋“柔情似水,佳期如夢”,樂聲戛然而止,竹葉攔腰折成兩片,掉在地上。切口處平整無比,似是刀削一般。

程逸岸了帶血的嘴唇,睨了駱廷鸞一眼,舉步走到一株斑竹前,提氣使出“青雲梯”功夫,輕輕巧巧到了半空,折下小指粗細的一截竹枝,雙足在竹節上微微借力,縱身俯衝而下,隻憑借拄在地上滑動的一根竹枝,平身浮在半空。竹子帶著他滑了一段路,他才終於落地站定,衣襟帶風揚起,說不出的飄逸。

霍昭黎與辛氏兄妹看得目眩神馳不能言語,石可風大讚一聲妙極,駱逸冰含笑望他。

正在這時,裂帛般的聲音自程逸岸那方傳來。

長衫下擺出現了條大縫。

程逸岸啞被封,體內氣流受阻,以致最後一刻沒站穩,出了個大洋相。

程逸岸翻了個白眼,吐吐舌頭,環視周遭麵色僵硬、不知該作何表情的諸人,仍像什麼都沒發生般,姿態頗高地一一點頭致意,隨後看定駱廷鸞,笑得挑釁。

盯著地上“野有蔓草,與子偕臧”八個大字好一會兒,駱廷鸞垮下肩,走回到程逸岸跟前。用十分誇張的聲調道:“啊呀呀,原來是程老弟大駕光臨,哥哥我年紀大了,又忙得糊裏穢土,竟沒看出是你,實在對不住!”見程逸岸低頭去撣身上的塵土,他連忙巴結地替他這裏拍拍,那裏拍拍,不著痕跡把啞解了。

“這許多年不見,程老弟真是越發顯得年輕了!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明顯是嘲笑他一張娃娃臉依然不改,程逸岸用斜眼掃他,“你廢話完了沒有?”

駱廷鸞連連擺手,“好好好,你不說,我也不說!這便進去吧。”

程逸岸將頭仰得半天脯昂首闊步跨進門檻,駱廷鸞跟在他身側導引,滿臉無可奈何。

石可風、辛氏兄妹見鬼似的,眼珠子不停在二人身上轉來轉去,大惑不解。石可風更是知道他這老友本性開朗,但非在十分親近之人麵前,絕不表露出有損“武林宗師”名號的言行,如今對程逸岸的態度,怎麼看都是交情十分深厚的友人,更是覺得奇怪。

霍昭黎隻當是這個什麼莊主見大哥露了一手神功,心中十分佩服,因而才前倨後恭,倒是心安理得地跟了進去。

“辛夫人,廷鸞兄他這是……”

駱逸冰笑道:“師弟小時候,大哥對他有一樁誤會,且因此做了許多滑稽之事,算是落了把柄在師弟手裏。大哥大概巴望師弟那時尚小記不得許多,誰知道他竟全然沒忘。”她說起“師弟”二字,語氣十分溫柔,隨即又低下頭,端正了神情,緩緩伸手肅客,“石大人請進。”

駱廷鸞擺下酒席,為石可風等人接風。喜事將近,虛節莊內卻仍是一片平靜,朋友們素知駱廷鸞愛靜,因此都不提前叨擾。石可風若不是被逼著陷害程逸岸,原也是打算到正日再上門吃喜酒的。

駱廷鸞恨恨瞧著程逸岸大快朵頤的樣子,眼珠子都要突出來。石可風與他相交甚久,從未見過他這等模樣,未免好笑,“廷鸞兄不去迎親嗎?”

駱廷鸞回神,恢複一貫神色,“她說迎來迎去的太麻煩,自己過來便好了。中午捎來的消息說,明日早上便到。”

“原來如此。”石可風點頭,“多日不見,馬姑娘豪爽如昔。”婚禮要到明日才行,石可風因此還是稱馬迎霜為姑娘。

駱廷鸞笑道:“她就是個直性子。我倆上回還說起你,漢水一別,已有兩年未見了吧。常常聽說老弟在各地辦案的事跡,名聲可是越來越大了。”

石可風笑著,“廷鸞兄過譽了。我們吃皇糧的,不過按部就班,屍位素餐而已。”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駱廷鸞仍不時看向程逸岸,神情透著防備與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