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嗎?”

霍昭黎似乎聽不見,繼續掙紮著要擺脫什麼。

“霍昭黎,再不回話我不管你了!”

霍昭黎仍是不理,更突然間嗆咳起來,背上的傷口跟著迸裂,血水慢慢滲出衣物。

程逸岸劍眉皺起,飛身上前,一把提起霍昭黎,雙足不敢點地,另一手抓住旁邊一株竹子,二人險險掛在半空。

霍昭黎離開水窪,猛然清醒,“大哥?”

“你剛才在做什麼?”

“我掉到那個湖裏,被水草纏住腳,差點淹死……”他看向手指的方向,瞬間沒了話,“奇怪,那裏沒有湖啊。”

程逸岸稍一想便知來龍去脈,“是幻象。你踏入‘坎’宮,周圍的景色便成為施術者要你看到的樣子。你身上衣衫是幹的,卻以為自己跌進了湖裏。”坎是“休”門,如果在幻象中淹死,大約是有會讓人在現實中昏睡一段時間的效用吧。

霍昭黎看看衣衫,果然幹幹的沒一絲水汽,忍不住嘖嘖稱奇。

“辛夫人真厲害啊。”

“差點把命送了,還有閑情誇人家!坎水兩邊是誰?”

霍昭黎不假思索地答道:“東北生艮門,西北開乾門。”

程逸岸微微揚起笑容。看來運氣不壞。

天將明,月西沉,分辨東南西北也容易得很。

他抓著霍昭黎,一借力,二人穩穩來到東北方。

手上粘粘的,是霍昭黎的血,程逸岸忽略心中洶湧而上的歉疚以及其他難解的情感,停下行程,仔細替他重新包紮好,二人再度並肩前行。

走沒多久,忽然間狂風大作。

飛沙走石,林中竹子也被吹得東倒西歪,霍昭黎將程逸岸護在懷中,緊緊捉住棵一臂粗細的竹子。程逸岸研判風勢,在霍昭黎耳邊大聲道:“你將這棵竹子朝胸前盡力壓彎,之後放輕身體,立刻鬆手。”

霍昭黎照著他說的做,竹子韌性極佳,鬆手之後立刻彈回,將二人往逆風方向彈出老遠。

霍昭黎腳落地之後,腳尖輕點,再上升些許,直到卸去彈力,才輕巧落了地。

程逸岸猛推開他,頭發一片零亂,叱道:“你做什麼抱著我?我不會自己躲嗎?”

霍昭黎愣愣看他紅著臉的樣子,抓抓後腦勺道:“我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就這樣了。”

程逸岸皺眉想要斥責什麼,還是忍住,隻是道:“你的記性也太差了吧!明明東北是巽門,偏說是艮門。”

霍昭黎著急分辯:“我家門口圖上定是這樣寫的,我不會記錯!”

程逸岸也不覺得霍昭黎會記錯——畢竟他這顆腦袋裏本就沒塞多少東西,不至於笨到看了十多年還弄混。

“怎麼回事呢?會不會那個圖有好幾種畫法?那不是亂了套了嗎——”

程逸岸聽著他抱怨,心中忽然有什麼閃過——“沒錯,是有另一種畫法。平常在用的是後天八卦,還有一種容易記的,是先天八卦。”

坎旁是巽,巽旁是乾,小時候師兄師姐兩個人,一筆一畫教他的,就是那一種——師姐適意的吧,用了先天圖,盼他想起往日情誼。想起來又怎樣?物是人非事事休,徒惹傷感而已。

每想到駱逸冰夫婦便會生出的心痛,這次竟然淡到難以察覺,程逸岸雖覺奇怪,卻不願細究緣由。

霍昭黎見他出神,輕輕呼喚。

程逸岸甩甩頭,拉起他,道:“往南賺這回絕不會錯了。”

霍昭黎輕快點頭,反握住義兄的手,與他一道向南。

乾位,開門。

好不容易走出竹林,天色已經發白,浩浩蕩蕩的八百裏洞庭展現眼前,程霍二人都不禁長舒口氣。

終於可以回去了。

程逸岸四下張望,發現下一個難題:“這裏不是碼頭,沒有船。”

“不如我們遊一段,一定可以遇見漁民。”遠處已看得見帆影點點。

程逸岸沉著臉,半天不語,最後硬聲道:“我不會遊泳。”

霍昭黎眼裏的驚訝過於明顯,惹來暴打一記。

“大哥,我馱你吧。”不太遠的距離,就算背上有傷,想來也不會有什麼關係。

“不要。”丟不丟臉?

“那怎麼辦?”

“不知道。”

“……”

二人木然看著對方良久,此時一葉扁舟逐漸趨近,舟中人用內力傳送的話語清晰響起:“恭喜二位曆劫歸來,石某可有幸載二位一程?”

霍昭黎驚喜地叫道:“石大人!”

石可風將船靠岸,站在上頭頷首道:“又再會了。”

程逸岸冷冷地道:“你倒好,送我們進了賊窩,自己腳底抹油。”

“石某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不是馳援來了?”

嬤嬤的意思是教訓一下他們兩個,要真出了人命,他也得跟著陪葬。石可風料想程逸岸必已為駱廷鸞所擒,此番前來旨在打探,誰知他二人竟好端端自己出來了,實在出乎意料。

程逸岸哼了聲,嗤道:“馬後炮。”回身喚霍昭黎先上船,自己隨後。

石可風頗有深意的目光射來,他沒好氣地道:“你看什麼看?”

石可風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