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姐姐,你也知道風荷有多好,是不是?”
“你怎麼就不開竅呢?你到底分不分?你怎麼不知好歹?”姐姐有點急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你一輩子的大事!”
我大聲說:“你們怎麼能什麼都不清楚就替我做決定?我自己的感情我自己知道!你們說分就分,你們知道什麼?”
姐姐也火了,說道:“你知道爸爸媽媽為了你吃多少苦?你現在長大了,就這樣報答他們?你娶一個小姐回家,你還讓不讓爸媽活了?咱爸媽一輩子老老實實,到老了你就這樣?你一點都不懂事!你的大學念到狗肚子裏去了?”
我大聲回應道:“這件事和爸媽的辛苦有什麼聯係?這是我個人的私事!”
我的話不知道怎麼的刺激了媽媽。她在房裏嚷道:“算了!算了!他是鬼迷心竅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死了算了!死了幹淨,什麼都看不見!”
我和姐姐搶進屋,媽媽已經開始喝農藥了。我搶過藥瓶,摔碎在地上。我讓媽媽吐,媽媽卻推開了我,全咽了下去。
姐姐哭喊:“媽媽,你喝了多少?喝了多少?你吐出來,吐啊!”
我忙倒水給媽媽,媽媽打翻了水杯。媽媽叫喊著:“你去找她!找她去!白眼狼!沒良心的東西!這多麼年,養出來你這麼個東西來!算我白活了!”
姐姐打急救電話。媽媽攔著不讓姐姐打電話。我從背後抱住了媽媽,姐姐才能打急救電話。
直到醫生來了,媽媽還沒有停止鬧。上了救護車,姐姐沒讓我上車。她說:“你好好想想!”
救護車走了,我站在街上,淚才止不住流出來。我哭不出來,心痛得要命。委屈像盤踞在我胸膛裏的毒蛇,一口一口地咬我的內髒。我咳嗽,拚命地咳,卻咳不出它。
我咳著,看到了風荷。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我的對麵,離我有十來步遠。我滿眼是淚,望著她,不知道說什麼。我隻希望時光倒流。我痛苦地閉上眼睛,任淚水流出來。
也許應該過去牽住她的手,我卻邁不動雙腳。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睜開眼,隻看著她流淚。胸膛裏的蛇仍然在折騰撕咬,我劇烈地咳嗽,咳得要命,卻咳不出來那條毒蛇,隻有痰,鼻涕,眼淚。
我看不清風荷了,也聽不到她有沒有說話。她動了一下,我就又咳起來,心痛得喘不過來。她走了過來,拍我的背。我咳完了,直起腰,淚還是止不住流出來。我痛苦不堪。我想她也和我一樣,隻是她沒有哭出聲。
她低聲問:“你是不是要放棄我了?是不是?”
我看清了,她也是淚流滿麵,像一個淚人。我隻是難受,說不出話,或許不敢說出來。我要放棄風荷了麼?我痛苦地問自己。
我答不出來,隻是心痛。難道心痛也是因為我要放棄風荷了?剛剛發生的一幕的確把我震住了。我像一個悲傷的木偶,站在街上。
有許多人看著我們倆。風荷說:“我們先回去,回去說。”
進了房門,我坐在床上,風荷站在房子中間。“你說吧,我能接受,不怪你。”風荷說,“什麼我都能接受。你想怎麼樣就怎麼說,我沒事。隻要媽媽沒事,我就沒事。”
我沒有回答,隻是低著頭。也許淚水已經回答了,她隻是想聽我說出來,讓那最後的希望火星滅掉。我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哭出聲來。壓抑的悲傷終於噴發了出來,再也抑不住了。那悲傷像動脈破裂的鮮血,可以帶走人的生命。
風荷攬住我的頭,讓我在她懷裏哭。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弄成這樣子。對媽媽喝農藥的痛,對姐姐媽媽逼迫的恨,對自己無能的怨,對人生如斯的悲哀,我隻能痛苦,仿佛要無休無止地哭下去。
悲傷的盡頭是什麼?我哭著。不要媽媽受傷害,不願失去風荷,可我該怎麼辦?一旦媽媽救不過來,我又該怎麼辦?這兩件事情瞬間就變成了水火!幸福的天堂,幸福的天堂,在哪裏?幸福的天堂應該在哪裏?
那天堂已經破碎了吧?
風荷一直攬著我的頭,一聲不吭。我知道她在等待。等待什麼?等待我說出我的決定,那傷人欲死的決定。我的悲傷暫時像退潮一般退去了,在風荷的懷抱裏。我是那麼愛她,可是我怎麼愛呢?
她先說話了,說:“我們分手吧,我沒有臉再和你在一起了。我不怪你,我沒有那個命,真的不怪你,也不怪你媽媽。是我不該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刺激你媽媽,說隻要你不分我就不分,死也不分,她也不會喝農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