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木真把從脫脫帳裏繳獲的金帶為劄木合係上,又送他一匹長年不生駒的戰馬。劄木合回贈了一條金帶,將一匹生角的白馬送與鐵木真。這匹長鬃白馬的頭骨凸起一塊,如角一般,跑起來風快。通天巫敲打著神鼓為他們祈福,把他們一同說過的話傳到天上去。將那些宰殺了的牲畜祭了天,剩下的做了筵席。凡來的人,都與吃喝。無論老幼。
草原上有個不喝酒的男人
他是鐵木真的安答劄木合
快樂的時候誰給他助興呢
鬱悶的時候誰給他做伴呢
有他的安答鐵木真
打敗了蔑爾乞的鐵木真
也速該的兒子鐵木真
不知道畏懼的鐵木真
劄木合的安答鐵木真
人們這樣唱道。自那以後,鐵木真名聲遠揚,許多人都來投奔劄答蘭部。帶著他們的車馬百姓。劄木合看了十分的高興。
一天清晨,陽光初照。訶額倫的帳裏來了三個男人。兩個在前,一個在後。他們都含著胸,低著頭,兩條胳膊垂在袖筒裏,脫下來的帽子捏在手裏。前麵這兩個人,一個是也速該的幼弟答裏泰,一個是也速該的堂弟阿勒泰。他們稱訶額倫為尊貴的夫人,特地來向她認錯的。也速該死後,因為懼怕塔裏忽台,他們拋下了訶額倫母子,帶著孛兒隻斤百姓走了;又因為受不了塔裏忽台的氣,投奔了劄木合,到了劄答蘭部。現在,眼見訶額倫母子不僅活著,鐵木真還成了遠近聞名的巴特、劄木合的安答,他們心中好生羞愧。
訶額倫懷裏抱著曲出,安詳地聽他們說完。她最見不得男人這種樣子:被折斷了脖子似的,眼睛看著地。她對他們說,當年,也速該搶奪我的那一天,你們兩個就在他的左右,喊也喊得,鬧也鬧得,手裏拎著刀,胯下騎著馬,那時候你們不懂什麼是害怕。自你們的兄長歿了,塔裏忽台把我們母子扔在雪地裏,我連你們的麵都看不到,心都傷透了。
答裏泰你是也速該守灶的幼弟,也速該活著的時候對你最好,好吃的給你留著,好穿的給你剩著,我也不責怪你了,現在你們知錯了,就要給孛兒隻斤的百姓做出些樣子來,讓他們信服。如今鐵木真長大了,你們要像從前對待也速該一樣對待他,扶持他,讓他的臉上有光。這樣做了,也速該天上的靈魂會原諒你們的。
兩個男人聽了,抬起頭,行了禮,轉身出去了。後麵一個仍然低著頭,垂著手。訶額倫問他你是誰。那人不肯抬頭。他說我在夫人麵前抬不起頭來,當初最貼近也速該巴特的人是我,替夫人到翁吉剌傳信的人是我,最後一個離開夫人的也是我。我叫蒙力克,蒙力克是個目光短淺、膽小怕事的人,他對不起也速該天上的靈魂,更對不起夫人您。請夫人寬恕蒙力克的過錯吧,讓他重新回到夫人的身邊。
訶額倫長出了一口氣,說,蒙力克你沒有過錯,我為什麼要寬恕你呢?你是也速該最貼身的納可不錯,你聽我的指使也不錯,你撇下我們去尋自己的活路沒有錯。我為什麼要責備你呢?你最後一個離開我們,給我們攢好了燒火的牛糞,修好了帳門,還為我們拴好了八匹銀合馬,備足了幹草。我為什麼要責備你呢?今天你來看我,我很高興,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和也速該在一起的那些快活的日子,我為什麼要責備你呢?蒙力克,你不是膽小怕事的人,你是個有腦筋的男人、有作為的男人、有情意的男人,我就是想把你留在身邊,你又能為我做什麼呢?我現在隻是劄答蘭部的客人,一無所有。
訶額倫輕聲慢語,她每說一句話,蒙力克的頭就向下低一點,等訶額倫把話說完,他的腦袋都快垂到地上了。就是這樣,前麵兩個人低著頭進來,揚著頭出去了,陽光照在他們的臉上;蒙力克在後麵,低著頭進來,又低著頭退出了帳門。陽光落在他的背上。八個月後,孛爾帖生了一個男孩。她的帳門上掛了一副弓箭古代蒙古風俗,生男孩掛弓箭,生女孩掛紅布條。。
奇怪的是,這個孩子生下來一聲不哭,無論你怎麼拍打他。在孛爾帖懷裏,或者躺在搖籃裏,他都很安靜。安靜得叫人害怕。有好幾次,孛爾帖以為他死了,慌忙貼上去,聽見他呼哧呼哧呼哧,出氣粗重、均勻。她把奶頭塞給他,他便吧唧吧唧地吸吮。不給他,他也不叫。孛爾帖對鐵木真說,給你的兒子起個名字吧。鐵木真想了想,說,就叫他術赤吧。在蒙古語裏,術赤就是客人的意思。孛爾帖問他的丈夫,為什麼讓你的兒子叫術赤,難道他是外人嗎?鐵木真又想了想,說,我們在劄答蘭部是客人,他生在劄答蘭,叫術赤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