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感受到如意和成功的樂趣,我也感到同樣的樂趣,但這不應是過眼煙雲式的感受。因此必須探討這種樂趣,品味這種樂趣並加以反複思考,從而對給予我們樂趣的人表示於雙方都恰當的感激。人們享受其他樂趣同享受睡覺的樂趣別無二致,即享受了卻並不了解。從前,我害怕睡眠會懵懵懂懂溜過去,現在我認為睡眠被打擾是件好事,我可以隱隱約約看見睡眠當中的情景。我尋求使自己滿意之事,但我並不強求,我探查,我迫使自己的理智去獲取滿意,因為我的理智已變得抑鬱而且頗感厭倦。我是否處在某種平靜狀態了?是否已有某種快感在刺激我?我從不讓快樂欺騙我的感官,我將心靈投入快樂之中,這樣做不為使心靈在快樂中受到約束,而為使心靈在其中得到認同;不為心靈在其中迷失方向,隻為心靈存在於其中。我動用心靈是讓心靈自己對此種幸福狀態感到滿意,讓它掂量幸福,估價幸福,並擴展幸福。心靈會估價良心無愧和內在感情平靜在多大程度上應歸功於上帝;會估價身體狀況正常並能有序而恰當地享受身體愉悅的功能在多大程度上應歸功於上帝;上帝樂於用這種功能補償他出於公道而使我們承受的痛苦;心靈還會衡量,想做到無論看到哪裏天空都很寧靜,這需要它付出多少代價!要做到沒有欲望、沒有恐懼或懷疑擾亂它的生存空間,做到無論過去、現在或將來都沒有使它過不去的困難,這需要它付出多少代價!作這樣的考慮必須十分重視各種不同條件的比較。因此,在千姿百態的人群當中我選中那些因厄運或因自身的錯誤而心神煩亂的人,還有離我更近的那些接受好運卻漫不經心、沒精打采的人們。那是些地地道道消磨時間的人,他們放過現在,放過他們已有的,卻致力於他們所向往的東西。他們追求的是想象擺在他們前方招引他們的虛幻圖景,人們越追逐那些向往的東西和虛幻的圖景,那些東西逃得越快,跑得越久。他們為追逐而追逐,結果仍是追逐,有如亞曆山大大帝說他工作的目的就是工作。
至於我,我熱愛生活,上帝賦予我什麼樣的生命,我就開發什麼樣的生活。我並不希望由生活本身提出需要吃、需要喝,我認為人希望生活有雙倍的需求,即使是錯誤也值得原諒(“聖賢熱切尋求天然財富”)。我也不願意大家隻吃點偽劣藥品維持生命,盡管埃皮梅尼德斯曾依靠偽劣藥品剝奪食欲並維持生命,也不希望大家靠那一指粗的東西或尾根部呆頭呆腦地生產兒女,恰恰相反——恕我冒昧——我寧願大家靠那一指粗的東西或尾根部頗為快意地生產兒女,也不希望肉體全無性欲和挑逗之意。抱怨是令人不快的,也是極不公道的。我以感激的心情由衷接受大自然為我作的安排,我為此感到滿意、喜悅。拒絕這位偉大而萬能的供給者的饋贈,或廢棄之、歪曲之,這都是在傷害偉大的饋贈者。他善而又善,所為者皆善。“一切符合自然的東西都值得敬重”。
在所有哲學主張裏我樂意選擇最實在的,即最富人情味、最適合我們的:我講話符合我的習慣,既是低調的,也是樸實的。有人張牙舞爪教訓我們說讓神聖的和世俗的結合,讓有理性的和無理性的、嚴厲的和仁慈的、老實的和不老實的結合,那是粗暴的聯姻;還說快感是獸性的,不值得聖賢品嚐:聖賢從美貌妻子身上能獲得的唯一樂趣是信仰的樂趣,是像穿靴專為有效騎馬行路一般按部就班的樂趣,說這些話時她卻在按我的要求做愛。但願她的仆從在奸汙他們的妻子時,權利、勁兒和精液不比她那些教訓的權利和勁兒大!她的導師,也是我們的導師蘇格拉底可沒說過那樣的話。蘇格拉底高度評價肉體的快樂——他應當這樣——然而他更賞識精神的樂趣,精神樂趣更強有力、更穩定、更便當、更豐富多彩、更有尊嚴。不過精神樂趣並非是他唯一的樂趣(他不那麼愛空想),無非是他領先的樂趣而已。對他來說,節欲起緩和作用,並不與快樂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