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1 / 1)

幸福街離湘江邊上不很遠,十分鍾的樣子他們便走近了家門口。馮建軍走進自己家時,嶽母正端著一隻小塑料杯子,喂明明牛奶喝。嶽母穿一件魚肚白襯衣,一條藍綢子褲,一看見他,臉上就一臉正經和不屑。嶽母曾經對他直言直語說:“我不是衝嫦娥和明明,我到你家來巴屁。”意思很明白,就是請她來她都不會來。

“媽媽。”馮建軍叫了聲。

嶽母看他一眼,又繼續喂明明喝牛奶。馮建軍不明白嶽母為何對他成見這麼深,就算他以前在她鼻子底下騙了她女兒,現在也應該消氣了。事實已經擺在她眼前了:她女兒是他妻子。但生性驕傲且一度也是小美人的嶽母卻好像在無視這個事實一樣。馮建軍心裏既感到好笑又有點氣。但無論怎麼說,他還是以勝利者的寬大胸懷接受了嶽母的這個態度,他不止一百次地這麼想:你繃起一副臉隻這麼大的事,反正你女兒是我老婆。

“你們吃飯嗎?”他折過頭問彭嫦娥。

“沒有,”彭嫦娥說,“不過菜都準備好了,隻等你回來就炒菜。”

“我遊完泳,肚子餓醉了。”他這麼嘀咕了句。

“那你先吃碗綠豆稀飯,”彭嫦娥說,“鍋子裏還有點綠豆稀飯。”

這時一個孩子走上來,彭嫦娥迎上去,“你買什麼?”她問。

“買一斤鹽和一包味精。”小孩說,“剩下的就買幾顆棒棒糖。”

一個男人走上來,“拿一包嶽麓山煙,還拿一盒火柴。”他大聲說,“馮鱉,”他同馮建軍打招呼說,”一下午沒看見人囉?”

“遊泳去了。”馮建軍回答道,忙起身為他拿煙和火柴。“你找我?”

“找你打麻將。”男人說。

這個男人就是五年前向他要煙抽,然後傳授愛情知識給他的章誌國。當年章誌國被派出所的民警抓去後,有一段時間馮建軍惴惴不安,生怕他出來後報複。

兩年前章誌國刑滿釋放出來了,並沒找他報複。馮建軍估計民警在審訓章誌國時,可能沒有把他“登”出來,不然的話,這個“文化大革命”時就愛在街上講霸道的流氓不找他的麻煩才怪。

“我不曉得打麻將。”馮建軍說。

“五分鍾還不要就學得會。”章誌國說,“晚上玩不?”

“打麻將在舊社會是地痞流氓幹的事。”嶽母生硬地說,“不要學。”

章誌國瞥一眼馮建軍的嶽母,一笑,拿著煙和火柴走開了,一路吹著口哨。

“麻將就千萬學不得,”嶽母不看他,而是對她女兒說(實際上是說給他聽)。“這在舊社會國民黨政府也是禁止打的。這跟吃鴉片一樣,搞不好連老婆也賠上了。”

“我曉得,”馮建軍很正經的樣子迎合他嶽母道,“這是學壞,我不會去學。”

馮建軍和彭嫦娥吃飯的時候,劉建國走了進來。“何斌考上了大學。”劉建國劈麵告訴他說,臉上表情有點激動,當然也有點失落。“我才聽我媽說的。”

何斌是他們小學和初中同學,是H機械廠老廠長的兒子。1976年高中畢業後,與劉建國下放在一個知青點,但從1977年恢複高考起,他就沒在知青點呆過了,而是縮在家裏複習功課,後又到高考複讀班讀了一年。何斌考了兩屆沒有考取,今年是考第三次,卻很榮幸地考上了。“何斌考上了什麼大學?”馮建軍也有點激動,忙問。

“武漢大學,”劉建國說,“還是重點大學,我媽說。他終於考上了啊。”

“這是一件大好事,我們同學中總算出了個大學生。”馮建軍說,“功夫不負有心人,為他高興,為他高興。到底是老廠長的兒子,就是與我們不同。”

“我們太沒讀得書了,”劉建國感歎地搖搖頭,“後悔也來不贏了,日他媽的!”

“我們那時候隻曉得跟老師唱對台戲,”馮建軍回憶讀書時代說,“哪裏想過要讀書?那時候班上作古正經還隻有何斌做作業,其他,你又看見過哪個做過作業?”

“這叫做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彭嫦娥為劉建國泡茶時說,“那時候都以為讀書沒用,怪不得誰。那時候大家都隻想學門特長,好招工的時候有特長,結果特長也沒學。”

來了一個人買東西,馮建軍忙走上去,口裏卻憤憤地罵道:“是他媽的‘文化大革命’,把我們都革了!革得卵把子隻做得日女人了。那還是自學成才,他媽媽的×!買什麼囉?”他沒好氣地衝買東西的人問。

“稱一斤小花片。”買東西的人說,“還稱半斤蘭花豆。”

馮建軍很有脾氣的樣子,拿起秤就到塑料袋裏鏟小花片,一邊罵東罵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