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冬梅又把視線移到了街上,街上陽光燦爛。隔壁店子的音響裏傳出來一首非常動人的抒情歌曲《濤聲依舊》,李躍進跟著她一並瞥著街上,嘴卻不自覺地跟著隔壁商店的音響低聲哼了起來:
帶走一盞漁火,讓它溫暖我的雙眼,留下一段真情,讓它停泊在楓橋邊,無助的我,已經遠離了那份情感,許多年以後才發覺又回到了你麵前……
“這首歌好動人的啊。”當這首歌完畢後,李躍進說,“我喜歡聽這首歌。”
“我也喜歡聽這首歌。”潘冬梅說,望著門外的藍天。
晚上很快就降臨了,兩人都不覺得,天就斷黑了。街上亮起了路燈,霓虹燈在沿街的屋頂和門楣上閃耀著一片美麗。潘冬梅關了店子,兩人走了出來,他送她回去,兩人走了很長一段路才跨上一輛中巴,接著在書院路下了中巴,又在一彎鉤月下走著。他把她直送至她住的家門前,才走開。他以為她會請他上樓去坐,她沒有開這個口。他走到街口,又折回來,站在那幢六層樓前望著上麵,那個窗口亮著燈,那個窗口是綠百葉窗簾。他猶豫著是不是上樓去敲她的房門,但他沒這樣幹。他覺得這樣幹會讓她感到突然,甚至不知道怎樣應對他而難堪。我和她一定會有愛情發生,他對自己幸福地說。
次日仍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吃過早飯,他甩下碗筷就出門了。他徑直到了向陽水果店。她對他的來訪一點也不意外,隻是看著他沒說話。兩人沉默了幾分鍾,他才找到一個話題同她說話,自然是有一句沒一句的。一天很快就過去了。關店門(卷閘門)時,他那隻練過鐵砂掌的手有意在她渾圓的屁股上摸了下。他感到了柔軟,感到了有一股什麼電流似的東西傳到了他心裏。她沒吭聲,直起腰,瞥他一眼向前麵走去。這一回兩人在街上走的時間更長,直到腳都走酸了,她才對駛過來的一輛中巴招了下手。他們在書院路下了車,兩人很快就走到了那幢樓前。他開口了:“我腳都走累了,到你屋裏去喝杯茶看。”
“沒有開水,要燒。”她這麼回答他說,往門道裏走去。
他跟在她後麵,緊盯著她的腰身,上了一層樓,又上了一層樓。她掏出鑰匙,打開防盜門,又打開釘白鐵的房門,按亮燈,先一步邁了進去。客廳的地上做了拚木地板,進門要換拖鞋,李躍進換了雙紅拖鞋,走進去,關了門。“你們家搞得很闊氣啊。”李躍進用一種誇張的表情說,“什麼都很漂亮,一看就知道屋裏有個漂亮能幹的女人。”
“你說得好聽。”她說,一笑。她為他泡了杯雀巢咖啡,把熱烘烘的咖啡送到他手上,“喝咖啡囉。”她一笑,坐到一邊。
李躍進端著咖啡覺得很燙,忙把咖啡放到造型新穎的紅木茶幾上,然後把背靠到紅木沙發背上,感到很愜意地打量著這間房子。這是間牆壁貼了暖色牆紙的,頂上吊著二級燈片(日光燈藏在燈片內)頂的房子。家具是昂貴的仿古紅木家具(與牆壁顏色協調),一台畫王大彩電立在看上去結實的赭紅色矮櫃上,旁邊還有一台帶卡拉OK功能的美國音響,再旁邊是一台醬紅色電話,一切標誌著這個家庭已經邁上了幸福的康莊大道。李躍進搜索著自己的記憶,覺得自己這是第一次走入一家家裏擺設均走向高檔的家庭。他不動聲色地彎下身來,端起咖啡,做出自己很懂文明禮貌的樣子,低下頭喝了口,然而咖啡還很燙,燙疼了他的嘴唇,使他感覺到舌頭上還起了泡。“好燙,”他說,慌忙放下玻璃杯,“我沒想到還有這麼燙。哎喲,我的舌頭都可能燙起泡了。”
“是嗎?”她看著他,“那就對不起啊。”她笑笑。
他想這個女人碰不得。他昂起頭,兩邊望望,心裏在想走還是不走,見她低著頭掰自己的手指,又感到她的這副模樣很可愛。“王向陽每次出門,”他笑笑,盯著她,“你不怕他在外麵瞎搞?現在外麵好多妓女。”
他這句話隻是隨便說的,隻是忽然想到這個問題便開玩笑說似的說的。但這句話卻打動了潘冬梅的心懷,燃起了她珍藏了三年的報複欲,就宛如火把一堆幹柴點燃了。三年前,王向陽去廣西搞鮮荔枝時,染上了淋病,又把淋病很好地傳到了她身上。幾天後,當王向陽小便,覺得龜頭有點疼,且尿道口上流白膿水時,他才感到事情的嚴重性。他讓潘冬梅也去醫院檢查,當然她身上也有了。女人患了性病,比男人患了性病總要難治些,而她憤恨的是,這個淋病的傳播者竟是對她海誓山盟的丈夫。從她知道她冤裏冤枉地患了淋病起,她就產生了要讓他戴一頂綠帽子的報複欲。這種報複欲若即若離地跟了她三年,就仿佛一個夢想跟了我們三年一樣,讓她煩惱也讓她失望。她喜歡的男人總是離她很遠,她不感興趣的男人卻蒼蠅一樣圍繞她飛。李躍進是介乎兩者之間的男人,有點喜歡,但不是很感興趣。她起身,走過去,打開音響,塞了一張激光唱片進去,讓李躍進聽舞曲。她看他會有什麼反應。她以前也放過一次舞曲給一個英俊的青年聽過,那青年是她的高中同學,對她有感情,但不敢有侵犯她的舉動。“我喜歡聽音樂。”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