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得草在馬道遠前麵進入麵試室。也許因為天太熱,牛得草的衣服汗濕了。他進門就向當門坐著的一排考官鞠躬,又轉身向記分監督的楊新生等人鞠躬,然後坐在麵試桌邊。桌上放一張紙,一支筆。牛得草注視著李家強。李家強眼睛卻盯著考題,“七號考生同誌,這次麵試時間二十分鍾,共四道題,每道題你有五分鍾的答題時間。你麵前的桌子上有紙和筆,你可稍加思考在紙上列出答題提綱再作回答。你準備好了嗎?”
牛得草緊張地回答,“謝謝主考官,我準備好了。”
李家強說,“下麵我宣讀第一道題,請聽好。”
牛得草認真聽題,右手握筆在紙上記下要點,準備回答。當李家強說,“開始答題”時,牛得草便從容不迫地答題了。牛得草的口才沒有話說,答題的準確和條理都非常清楚。從考官臉上的表情都可以看出來,牛得草回答得很好。四道題目中,好像隻有一道題牛得草回答得吃力,其他都在他的複習範圍內。盡管那幾道題目都沒有標準答案,比如在安排一個會議之後馬上又接到群眾上訪時,你該如何處理。牛得草回答非常準確,先急後緩,迅速處理完群眾上訪再落實會議。在時間把握上,牛得草把二十分鍾用得足足的,幾乎沒浪費一秒屬於自己的時間。
牛得草得到麵試以來的第一個高分,87分。
馬道遠在接近中午才輪上麵試。李家強用相同的語言向他宣布了規則、權利和紀律,規定每題二十分鍾時間答題,結果馬道遠共用六分鍾就答完了,到隔壁等分。去掉一個最高分、一個最低分,最後得分87分。與牛得草得分持平。
一個煞費苦心的牛得草得了87分,一個似乎心不在焉的馬道遠也得了87分。麵試真的充滿彈性。走下樓梯,馬道遠感覺一身輕鬆。此前的各種擔心費心似乎多此一舉,大可不必。馬道遠回到家。家裏空空的。朱巧巧不在家,馬道遠已經習慣了。朱巧巧跟他幾乎水火不容了。人黴曬不幹。女人要是把犯賤當做新潮,神仙都拿她沒辦法,別說男人了。馬道遠忍受著尊嚴的痛苦煎熬,總是優柔寡斷,拖著不跟朱巧巧離婚,目的還是怕傳出去,給人逮住作為不能提拔的把柄。他不想因婚姻失敗導致自己的人生失敗。盡管事實上他的人生沒看好成功在哪裏,起碼還保留著一絲希望。正是這一絲仕途上的希望之光照亮了他黯淡的人生。他可以忍受朱巧巧送給自己的屈辱,可以對丁梅梅的示愛麻木不仁,都是因為那一絲希望之光。不管對那如風一樣虛無卻又撲麵存在的權力追逐是否真的能給他帶來充實的快樂,但他在秘書崗位上苦熬這麼多年,他怎麼也無法割舍掉有朝一日對秘書角色的徹底拋棄,對更高官階的熱切追求。不是這種力量支撐,馬道遠早就跟朱巧巧離婚了。朱巧巧對他失去感情。同樣,他對朱巧巧也失去必要的關心。朱巧巧是死是活,是好是壞,似乎都與他無關。但馬達周日不在家,馬道遠心裏沒抓沒撓的。如果說他和朱巧巧還有溝通的機會和理由的話,那麼唯一機會和理由就是他們的共同女兒馬達。他們可以視為路人,但對女兒不能。他們可以打可以吵可以冷戰,但對女兒不能。盡管他們已經形同路人,但在馬達麵前還艱難維持著父母的良好形象。
馬道遠撥打朱巧巧手機,沒什麼稱呼,開門見山問,“馬達呢?”
朱巧巧回答同樣沒有好聲氣,“馬達在她舅舅家,用不著你問。你看到床頭櫃上的協議了嗎?”
馬道遠根本沒看到什麼協議,但他知道朱巧巧肯定指的是離婚協議。他無心與朱巧巧糾纏什麼協議,他隻想要閨女馬達,“你趕快把馬達送回來!”
“你把協議上的字簽了。”朱巧巧似乎在討價還價。
馬道遠火了,手機捂在耳朵上,走到臥室裏,拿起床頭櫃上的離婚協議,上下掃了一眼,“哼哼,你想把我掃地出門。告訴你,朱巧巧,離婚是你先提出來的,是因為你有了婚外情,你有什麼理由提出帶走我的閨女,還要霸占我的房子,簡直豈有此理!這個協議是霸王條款,我根本不簽!”
“哼,不簽也行,法庭上見。”朱巧巧鐵了心了,態度比馬道遠還強硬。
馬道遠衝著手機吼,“你把馬達送回家!”
朱巧巧也在手機裏吼,“把閨女交給你這個廢人我不放心,你死了那條心吧!”
馬道遠還想吼什麼,朱巧巧已經掛斷手機了。馬道遠掐著太陽穴,頭都快炸開了。他越來越弄不明白了,在朱巧巧眼裏,自己竟然變成了廢人。自己多要求上進啊,早已是後備幹部了。自己多熱愛工作啊,劉市長的施政講話出自自己之手。自己多廉潔奉公啊,幾乎不做任何違法亂紀的事情。然而,怎麼在別人眼裏就成了廢人了呢?廢人是什麼人?是對社會毫無用處的人,是垃圾,甚至是人渣。看到大街上那些鳩形垢麵的精神病患者沒有,據說絕大多數都是人精,也許某一件事情想不通,放不下,哪根神經搭錯了,病掉了,瘋掉了,廢掉了。那才是廢人。馬道遠不相信,自己怎麼可能是廢人?
馬道遠真是個廢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