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這次回來卻是為了走，因為年底要在BJ考大學。今年鄧老決定恢複高考了，這是這次回家爸爸告訴我的最重要的事情。
——不是8門課考了798分嗎？別吹牛，這回可看真的了，有本事考上清華我看看，別說你沒信心。
——爸，你幹嗎老是這麼說話，你就不能鼓勵一次你的孩子嗎？積極思維正常說話能死人嗎？
我討厭我的家庭，那時候我是那麼的想小枝，恨不得立刻就回來。
可是這事該怎麼跟小枝說呢？我心裏打了好幾個腹稿，我得告訴她，我能考上清華，但是我絕對不會拋棄她，大學一畢業我就帶她去BJ結婚，我真的非常愛她。
這天我們倆又坐在峽穀裏的那個水壩上，已經是秋天，不能再下去遊泳了。水壩下的一泓清水顯得更加幽深，兩邊懸崖上的綠樹有許多也都換成了黃色或者紅色的裝束，一位詩人說過秋天是最具色彩的季節，這句話在山裏可以得到最好的印證。
小枝卻把腳浸在水裏，用腳丫撩撥那平靜的水麵。
——小枝，我得告訴你一件事。
——你說。
——我可能真的能上大學了。
她倐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我，我慌了。
——小枝你聽我說，要是你不願意，我可以不去考。
——哎呀，討厭！快說怎麼回事。
——今年恢複高考了，誰都可以報名。
——真的！
小枝高興得跳了起來——啊，太好了，我們陳雪剛可以上大學了！
山穀裏蕩漾著她的笑聲，我也站起來——我要考清華，你放心，上了大學你依然是我的女朋友，要不我們就提前結婚。
——哎呀，別說我！你怎麼辦？什麼時候回城？怎麼複習？你終於可以有大出息了，你放心我願意跟著你……。
她連珠炮似的說這說那，我根本插不上嘴，好像我上大學、好像我們結婚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好像我們從來也不可能分離。
可是根據規定，我得在公社開一封高考推薦信，我忐忑地先找到村長，說了來意。沒想到他也興高采烈。
——我就說嘛，你天生就不是鑽山溝的耗子，我跟主任打招呼，也就是陳亮他爹。你明天自己跑一趟，把推薦信開了。
——村長，結婚證應該在哪開？
——什麼？
——結婚，我想現在就跟小枝結婚。
他先是一愣，接著就嘻嘻哈哈——那是你們的事，我不管。讓我說你還是先考大學，結婚著什麼急。
從村長家出來，我心裏很不安，我想不明白我去考大學他幹嗎那麼高興，難道我走了，他好對小枝下手？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麼就是對他不放心。
去公社找陳亮他爸，是小枝跟我一起去的。那年頭農村都很窮，沒想到公社大院卻非常氣派，整潔的院子，中間居然是兩層的小白樓。
看門老頭昏昏諤諤，我怎麼也跟他說不明白，小枝隻好上前。
——大爺，我是石城的。
老頭聽見女聲，抬頭看到小枝，立刻就眉開眼笑了——去吧，去吧，你們去吧。陳主任在二樓。
我們上了二樓，順著招牌找到主任辦公室，我示意小枝在門口等我，自己推門進去。
屋子很大，辦公桌旁邊居然還有兩個沙發，一個禿頂男人背對著門在寫著什麼。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陳主任吧？我是石城的知青陳雪剛……。
——出去！
一聲怒吼，禿頂轉過頭來，金魚一樣的眼睛盯著我。
我慌了——您喊什麼呀？我幹嗎要出去？我是來……。
——我知道你來幹什麼，我們的大學是人民的大學，怎麼可能流氓也去考？休想！
——我不是流氓，考大學是我的權力。
——可是公社不可能給你開證明，這是我的權力。
——你！你怎麼能這樣，四人幫都垮台了，他們的爪牙還在害人！
我們使勁喊著，都想用聲音壓倒對方，小枝就在這時候急忙跑了進來，她給禿頂鞠了一個弓。
——三姑父，我是石城的小枝！
禿頂看看她，語氣緩和了一些——我知道你是小枝，也知道你們來找我，可是他的證明我不能開，城裏人沒有好東西。
我又大喊起來——你再說一遍！
小枝想勸我，可是幾個男人衝進來，連推帶打地往門外趕我，我真的發怒了。
——我警告你們，誰耽誤了我高考，我就找幾個**，把他炸上天，把這個二層小樓一起炸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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