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恢複過來，已經是半年以後了。那天是一輛大卡車違規衝進胡同把我撞飛，錯過了高考真的不可惜，但是錯過了小枝，我不得不抱怨命運的不公平。
奶娘家的兩個姐姐一起來城裏看我，千呼萬喚以後她們才告訴我，小枝已經出嫁了，她沒有嫁給陳亮，也沒有嫁給村長，揚塵的山路上，拖拉機帶走了她，她遠遠的嫁到SD去了。
我躲到醫院的後院痛哭失聲，這麼的沒有緣分，小枝呀，那你當初為什麼對我那麼好？你讓我怎麼應付以後的歲月！
又過了一年我才考大學，沒有考上清華，我上的是BJ大學中文係。大三的時候我來到石城村，給奶娘送葬。
昏頭昏腦地隨著人流上山，看著奶娘的棺材被埋在地下。人們都走了，我在奶娘的墳前站了很久。
孤獨地站在大橋上，就是當年我跟小枝吵架的大橋上，下麵是滾滾的激流，遠處是濃妝淡抹的山和水，中間夾著炊煙嫋嫋的石城村。我想說，石城，這輩子我再也不可能回來了。因為奶娘沒了，小枝走了，就連小枝的一家也早就離開了石城村。
可是命運就是常常開你的玩笑，2014年夏日的一天，相隔30年以後，我又急急忙忙地趕往石城村。
寬闊的公路已經通到村口，我開著寶馬車飛奔著，一路上風光旖旎，可是我視而不見，隻是想象著現在的小枝應該是什麼樣子。
呼哧帶喘地爬上後山，才發現這裏早已經不認識了，新蓋的房子奇形怪狀、爭奇鬥豔、燈紅酒綠，這裏家家都開成了農家樂。
好不容易找到奶娘家，卻是那樣的熟悉。房子雖然翻新，可還是以前的模樣，我知道其實修舊如舊的工程更加不容易。
剛到門口，就發現一雙皮鞋曬在陽光下，就是那雙小枝一直也沒有做好的皮鞋。它已經歲月斑駁，雖然是新的，還沒有人穿過，卻已經老舊得不成樣子。
進了院子，一切已經物是人非，隻有那兩顆核桃樹依然遮天蔽日，它們的歲數恐怕比我還要大呢。
堂屋的門開了，一個老太太出來潑水，水潑出去，我們倆就相互看著。她頭發花白，還是一身碎花衣褲，隻是身體並沒有發福。我知道她是小枝，但是我就是不願意相信，這哪裏是那個眉清目秀、青春蕩漾的小枝呀！
——你老了。
——你是小枝？
——不是我是誰？
——那皮鞋是怎麼回事？
——知道你來，怕你找不到家。
小枝一直忙裏忙外地做飯，然後我們依然在堂屋裏，隔著地桌吃飯。這期間我有一嘴沒一嘴地跟她說話。
——你買了大姨的老房子？
——是，回來養老，這裏有不少念想。
——你是富人，聽說在SD你靠養土鱉。
——是，後來還養蜈蚣。
——看你翻修了大姨的房子，以後就不走了？
——不走了，SD沒有人，嫁過去頭年他就讓開山的炸死了，也沒有孩子。
——那幹嗎不再……。
——沒有再嫁，沒意思，一個人挺好。
——怎麼後來，你沒有嫁給村長？
——他是來家裏求過婚，可是我恨他，他不壞，可是他害過你。……你挺好？是什麼大老板？
——是一個集團公司的董事長，我這人不務正業，在北大和英國學的都是文學，可是回國以後我幹的卻是建築。
——就是房地產吧？
我在奶娘家住了三天，每天晚上還是從前那樣，她回上屋，我住耳房。三天裏斷斷續續的發問，她波瀾不驚的回答，我到底還是弄清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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