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公公看沈括的模樣,皇上躺著越發神情不耐,小心的給沈括搬了椅子,讓他坐著說話,提醒他的失態。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是左兄曾經對沈括說的,沈括沒有在意,可是剛剛坐下,卻感覺到背脊一陣發冷,麵色帶黃的皇上眯著眼看自己,還是有笑容,可是他卻覺得一陣陰寒,很明顯的感覺到了皇上不高興。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沈括還是在那一霎那間感覺到了天子的憤怒,他坐下來有些戰戰兢兢,想著自己該說什麼,說客氣話,皇上安心保重龍體,不要太操勞,好好休養即可……這種話此刻安撫不了皇上,可能還是很容易激怒他,因為太醫不知道說了幾百遍了。
這樣想著,沈括轉移了話題道:“皇上,如果有興趣,先聽微臣給皇上講講此次去天下書院的經曆如何?”
果然皇上的頭微微前傾了些,要是平時,沈括肯定不會觀察這樣的細節,可是今日他有些受驚了,才注意看,忽然明白這就是皇上想聽的意思,於是整理了一下語言,開始把自己的江寧之行娓娓道來……左兄來接他,去拜見王安石,拜見幾位老先生,聊的內容,在天下書院的見聞……事無巨細,沈括幾乎通通都說了一遍,當然隱去了某個夜晚的舌吻。
可是卻看著皇上的臉越來越平和,又恢複了平易近人的模樣,讓他幾乎以為剛剛隻是他的錯覺,可是後背的濕冷又告訴他這是真的發生過。
說完這些,沈括又獻上了自己這段時間去天下書院任教的心得體會,於朝廷有什麼設想,很詳細很厚的一本規劃交給了皇上,然後看皇上有些疲憊的樣子,恭敬的告退了。
病秧子趙並沒有立刻去翻那折子,隻是讓閻公公在把書房溫度調高些,他覺得有些冷,因為心髒的問題,他不宜在密閉的地方呆著,書房一直要開窗,風涼颼颼的往裏灌,似乎屋裏怎麼燒炭火都不暖和。
過了一會兒,似乎覺得溫度暖和些了,他一人在軟塌上眯了一會兒。閻公公在一邊守著,如今老閻已經老的很了,可是還是事事躬親,因為皇上的身體,怕小年輕做事不夠細心。
可是此刻他在一邊守著覺得惹得冒汗,想到窗口站著,又直對著風口吹,肯定會得病,不得已隻能拿著手絹不停的擦,看皇上難得睡的很舒服的樣子,他又不敢做聲,隻得忍著。
病秧子趙睡著了,雖然很短的一段時間,可是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居然夢到自己到了那傳說中的天下書院去任教,很多同事都是熟人,王安石,司馬光,蘇軾,沈括……左伊,彼此見麵點頭微笑,陽光正好,照的很暖和。
一覺醒來,他開始看奏章、寫奏章,平日他隻看,評語寫的很少,可是今日卻精神很好的一直在提筆書寫,閻公公勸了幾次,皇上都沒有在意。
夜深時候,他還在禦書房,老閻已經站不住了,叫了平日培養的機靈的守著,萬一有事,立刻叫他。
那機靈的太監眼睛大大的,像黑色的寶石一般,似乎比燭光還要明亮,他一刻也不敢閉眼的看著皇上的腳上的鞋子,這是閻公公教育的,要看好皇上,但是皇上不喜歡人家一直盯著他,所以看皇上的腳是比較合適的位置。
確實,此刻皇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盯著他的腳看。他在看沈括的那份奏折,一邊看一邊感歎,是了,隻有她,才能有這樣的才能,她如果是自己的妃子,不知道要把這江山折騰成怎樣,一定是很輝煌的,可惜他看不到了……
這一份折子他看的特別久,小太監已經挑了三次的燈芯了,要不是很久有一聲翻頁聲,他幾乎以為皇上已經不會動了,當然小太監隻是想想而已,皇上是萬歲萬歲萬萬歲,怎麼不能不會動,那是要活一萬歲的人。
果然,過了很久皇上就動了,他抖抖索索的拿起折子中的一張薄薄的紙,是一副畫,畫上有一個少年,可是看著又像姑娘,那小太監剛剛聽到聲響,抬頭一看,就看到那畫上的人,當真好看,宮裏的娘娘也沒有那麼漂亮的,還想再看看的時候,想起閻公公的叮囑,趕緊把頭底下,繼續看腳。
第二日,小少年依舊上完課,聽完先生用他崇拜的王安石語錄教導他完畢,去禦書房給父皇請安,彙報功課。
可是這一次父皇居然不讓自己坐太遠,說要坐他跟前去,然後他繼續想像平日一樣等父皇提問他回答……可是父皇突然就全身發抖,一隻手一直指著桌子……
宮裏亂了,皇上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