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404寢室最後一個室友離開,我的情緒終於潰不成軍,徹底坍塌。
陸一航說我是一個性格開朗,樂觀向上的人,可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近期變得越來越敏感,越來越悲觀。自從踏入高中教室的第一天,我就告訴過自己,要堅強,要活躍,要沒心沒肺。
何甜甜乘坐出租車離開後,我讓陸一航看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一下午,把兩人身上僅有的餐巾紙用掉後,他隻能坐在原地看著我手足無措,一臉無可奈何的窘迫樣子使我最終破涕為笑。
說是笑,其實表情比哭還難看。
因為我確實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麵目去麵對陸一航,是淡然?悲愴?無奈?失望?還是精神失常,興奮地大叫:“陸一航,我們終於畢業了!!!!”
畢業了,人也散了,同學們不在身邊了,朝夕相處的室友也一個個準備遠走他鄉了,我能高興得起來嗎?
都說畢業生千萬不要作最後一個離開寢室的人,否則最痛苦的都將留給自己,這句話果然是對的。我幫她們把行李一件一件收拾好,疊得比自己的還要整齊,我將她們一個個送到校門口或者出租車上,看著她們微笑著揮手,漸漸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不見,我變得恐懼起來。我不知道下一次重逢是什麼時候,也不敢去預測重逢時聚在一起的時間有多長,我深諳世間無不散之筵席這個道理,可我還是做不到如此豁達地寬容生活中的緣聚緣散。
更何況,我最後一個要送別的人,是陸一航。
我記得很清楚,時間是在下午三點半的時候,我幫他把留在教室裏的舊書一一裝進紙盒子,用透明膠帶封起來,費力地搬到校門口的出租車後備箱裏,一邊埋怨他為什麼不把那些書賣掉,一邊把嘴裏的阿爾卑斯咬得咯嘣咯嘣地響。
甜味可以使人心情愉悅,暫時忘掉身邊的不快樂,我故作輕鬆地和陸一航說說笑笑,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在故意岔開即將告別高中生涯的話題,專門說一些無聊的笑話,我覺得它們一點都不好笑,但還是相當配合地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之所以沒有讓他坐校車,是因為他打算帶走的東西實在太多,校車上人多,不方便,還不如多花幾個錢搭輛出租車,省得搬來搬去還擋著別人的道兒,招來一大堆厭煩的白眼兒。
陸一航把最後一箱書搬到後備箱,蓋下車蓋的時候,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問我:“你為什麼不先走?還這麼蠻橫地要送我一程。”
“我家離學校近,不用著急,你東西太多,那些破書又不肯賣掉,我隻好留下來幫你一下啦,原本還想著那些書能換幾個銅板,讓你犒勞犒勞我一下,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摳門兒。”我含著阿爾卑斯,口齒不清地答道。
“這些書是我姐姐的。”陸一航簡潔地答了一句。
“哦,難怪。”我把嘴裏的阿爾卑斯換到另一個方向,說:“沒什麼事了,趕緊回家去吧。”
“你呢?”他朝我走近,道。
“回寢室收拾收拾,拍拍屁股走人了唄。”我對陸一航齜牙咧嘴地笑道:“查成績那天記得早點來,順便也幫我看了吧,我對自己實在沒什麼信心,萬一到時候成績慘不忍睹,我當場暈倒了可就難辦了。”
“得了吧你,有點自信心行不行?你不相信自己也就是不相信我這個輔導老師,有你這樣瞧不起自己男朋友的嗎?”陸一航假裝卯足了勁兒朝我的頭打過來,落到太陽穴的位置處時力量明顯不足,恐怕連隻蚊子都拍不死。
“反正我這次發揮的的確不咋地,就看你怎麼樣了。”我拍開他的爪子,底氣不足地說道。
“我不清楚,感覺一般吧。”
“沒事了,趕緊走吧。”我催促他道:“太陽都快落山了。”
“那好,領成績那天你也早點兒來,我等你。”陸一航轉身坐到出租車副座上,伸長了脖子說道。
“知道啦!囉嗦!”我走過去一把將車門關上,朝他揮手道:“快走快走,別擋姐的道兒。”
出租車司機見我催促個不停,發動車子一溜煙兒就開走了,害得陸一航連句‘再見’都沒來得及說。
車開走後,我心裏的情感終於被毫無抑製地放了出來,並不顧周圍來往的學生和家長,一個人蹲在校門口的水泥地上哭得聲音哽咽。
我願意作最後一個離開的人,即使那一刻世界顯得荒涼冷清,即使沒有任何人朝我揮手,輕輕道一聲:“張曉,再見。”
我還是要義無反顧地堅持走在最後。
當我拖著行李箱跳到最後一班校車上時,我回頭看了看校門口那四個再熟悉不過的‘明治高中’的正楷字,閉上眼在心裏一遍一遍地念:
再見,404的室友們。
再見,36班的同學們。
再見,明治高中。
再見,我的所有高中記憶。
再見,那些關於七個高中生的潔光片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