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貪歡享樂,見帝王風流(4)(2 / 2)

如他們一樣辜負了花期的情侶,還有北宋詞人陳亞筆下這一對。

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字字苦參商,故要檀郎讀。

分明記得約當歸,遠至櫻桃熟。何事菊花時,猶未回鄉曲?

——《生查子·藥名閨情》

依依作別,兩人約定重逢之日,即將遠行的檀郎應許:“最遲到櫻桃成熟,我定會歸來。”於是癡心女子就執著守護著這個約定,每每相思情切,就用這將至的歸期安慰自己,半是心酸半是甜蜜。可是,櫻桃紅時已過,連金菊都已盛開,她從夏天等到了秋天,還是不見對方歸來。

到底是因何事湮留,分明約好的歸期,為何成了一紙空言?

不明就裏的被辜負,遠比襟懷坦白的背叛更讓人無法釋懷。李煜詞中的女子,懷揣著同樣的困惑,還有尚未熄滅的期待,看日落月升,雲散星閃,固執地盼望著離人的歸來。可惜,花不解語,冷月無聲,空閨中究竟何其寂寞,隻她一人才懂。遙遠的距離,似乎把分別的時間都無限拉長了。去年今日的你儂我儂,被漫長的別離拉扯成了難以訴清的別恨,恨那把有情人拆做兩處的殘酷命運,還有那一去不返音訊渺茫的離人。至於這怨恨中摻雜了多少深摯情愛的糾葛,更是難以說清。

愛似是水到渠成之事,真情有了寄托,天變暖了,雲變淡了,一顆玲瓏心也暖洋洋、軟綿綿,愛情是如此溫暖熨帖。多情如李煜,大抵少不了這種體會,他才能把愛情中的相思寫得纏綿入骨。可是,再伶俐聰慧的人,一旦愛了,也會走投無路。譬如心中生了怨、恨、惱,那又如此,還是不能不相思。明知相思苦,還是甘願牽腸掛肚,令人不由感歎:原來愛比不愛容易!

她定然不是一個不修邊幅的女子,平日裏或淡妝或濃抹,總是風情。離別讓愛潦倒,相思令人狼狽,如今,她雙鬟不整花顏憔悴,潸然而下的珠淚打濕衣襟。這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竟無人憐惜。

至於哪種相思最苦,人人各有說法。有人說望眼欲穿最痛,便有人說“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最無奈,李煜借詞中女子之口來說:“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可憐醒時不能同歡,唯有夢中共樂。醉夢中顛倒神魂,執手相看淚眼,不過是一時安慰,猶如飲鴆止渴,醒來後依然獨守空閨,夢中歡愉轉瞬成空的幻滅感,如泰山壓頂而來,會讓人淪陷到更深的痛苦裏。

盼歸之念猶如天際白雲、水上浮萍,飄飄蕩蕩沒有寄托,一陣勁風卷過,一波浪頭拍來,無根無係之物定會盡數散去,昔日恩情到今日淡薄,可這一顆心,就算隻憑了最後的執著和勇氣,還是不忍把舊情割舍。

李煜能把一個女子思人的心情揣摩至此,足見一顆天生敏感的詩人之心。他在這首詞裏並未摻雜功業未成、人生失意之類的難言心事,隻是就情寫情,寫深陷情牢的女子的牢騷和委屈,還有那一條望不到盡頭的艱難情路。

於情愛二字,無論男女,要走的路總是相似的。北宋大詞人晏殊的《踏莎行》中的主人公,未嚐不是揣著同樣的心事。

小徑紅稀,芳郊綠遍。高台樹色陰陰見。春風不解禁楊花,濛濛亂撲行人麵。

翠葉藏鶯,珠簾隔燕。爐香靜逐遊絲轉。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

他獨行於幽僻小徑,路邊紅英凋敝,更顯得茫茫郊野被翠綠染遍,還有高台上鬱鬱蔥蔥的樹色,無不昭示著暮春已深,夏意漸濃。本就飄忽不定的楊花,又得春風幫襯,更是肆無忌憚地濛濛亂飛,直撲行人麵頰。這風景本也是美的、俏皮的,楊花與春風嬉戲遊鬧,彷如頑童般可愛純真。但是,詞中那一抹淡淡寂寥,就如藏在繁茂蔥鬱的翠葉中的黃鶯,又如被密密綴連的的珠簾阻隔在外的飛燕,隻一聲啼鳴,就再也藏匿不住。

翠葉與黃鶯逗趣,珠簾與燕子遊戲,這活潑物象卻都隻是表麵風景,不能激起詞人心湖的寸縷波瀾。他從滿眼綠意的郊野回到室內,無心玩味途經的景色,隻是對著嫋嫋爐煙和繚繞遊絲發呆。緣何成癡?“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原來他借酒消愁,終於酒入愁腸換來一場好夢,可是酒醒之後,依然庭院深深無人,斜陽晚照獨影。

最苦原是醉意消,好夢醒。

人說“歲月如飛刀,刀刀催人老”,風月何嚐不是如此?風月糾葛,甜蜜時讓老者心如孩童,苦澀時風月如刀韶華易老。愛情本就如此撲朔迷離,才讓人欲罷不能。太陽每日東升西落,月亮按時爬上樹梢,星辰織綴在低垂的夜色大幕上,靜謐如郊野清晨的日子裏,總有人心甘情願為情淪陷,為愛相思。